午后的阳光透过云端酒吧巨大的落地窗,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柠檬清洁剂的刺鼻气味,与昨夜残留的酒精、烟草合成一种古怪的味道,诉说着狂欢后的狼藉。
克莱茵拄着一把高科技离子扫帚——这玩意儿理论上能分解大多数有机污渍,但此刻显然怠工了——他整个人几乎挂在了扫帚杆上,仰天长叹,声音里充满了戏剧性的绝望。
“我说,方城,”他拖长了调子,像个被拖欠了百年工资的苦力,“你给评评理。伟大的、神秘的,全知全能的韦尔德先生,他这酒吧是穷得请不起清洁机器人,还是压根就觉得压榨我俩这‘临时工’特别有成就感?我怎么算,这都涉嫌违反《劳工法》第N章第N条关于‘禁止无偿或低价使用高性能义体或特殊能力者从事低价值重复性劳动’的规定!我不服!我要去劳动仲裁委员会告他!”
他的抱怨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撞在那些镶嵌着不明金属的墙壁上,又弹回来,显得格外聒噪。
方城对此充耳不闻。他正专注于擦拭一张看起来像是用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的桌子。他的动作精准、高效,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湿布划过光滑的桌面,不留一丝水痕。克莱茵的喋喋不休于他而言,确实与窗外建筑工地的等离子钻机噪音别无二致,都是需要被屏蔽的背景杂音。
“与其浪费能量抱怨,”方城头也没抬,声音平稳冰冷,像机器读数,“不如提高效率。按照韦尔德给出的营业时间表,我们还有一小时十七分钟。”
“喂!哥们儿!你能不能有点阶级觉悟?”克莱茵痛心疾首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你,方城,能手撕强化战士,脚踹公司cEo!我,克莱茵,网络世界里的无名皇帝,粒子层面的魔术师!我俩现在在这里干嘛?擦桌子扫地!”他挥舞着离子扫帚,扫帚头发出可怜的“滋滋”声,冒出一点微弱的蓝光,清理了脚边的一小块粘稠污渍,然后彻底熄火。“这破玩意儿还没我吐口唾沫好用!”
“临时身份需要临时工作掩护。”方城言简意赅地回答,已经擦完了第三张桌子,开始对付第四张。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眼神专注,仿佛擦拭的不是酒吧的家具,而是他的那把紫金剑。
“掩护个……”克莱茵把后面的脏话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到方城擦桌子的手似乎隐约泛起了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血色丝线,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那张桌子上某个难以清除的焦痕瞬间消失了。克莱茵嘴角抽搐了一下,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开始研究怎么把他手上这台“老爷扫帚”重启。“行,行,你厉害。用‘血流’功法擦桌子,威廉·阿特拉斯棺材板要是能掀开,估计都得再气死一回。”
就在克莱茵终于让扫帚重新发出稳定的嗡鸣,开始清理一片碎玻璃和不明液体混合的区域时,酒吧那扇厚重的、镶嵌着暗色金属的实木大门,无声无息地被人推开了。
午后的强光勾勒出一个站在门口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质地古怪的黄色长袍。长袍的色泽并非鲜亮,而是一种陈旧的、仿佛被时光浸染过的暗黄色,上面用同色系的丝线绣着难以名状的复杂图案,只有在光线变换角度时才能隐约瞥见。袍袖很长,遮住了他的手部。他的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模糊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具体五官,只能感觉到一种平静到近乎诡异的微笑弧度。
方城擦拭桌子的动作停顿了零点一秒。他抬起头,目光如冰冷的探针般刺向门口。这个人……这种装束……他皱起眉头,记忆深处某个角落被触动。是在荒民区那个黑市附近?还是更早之前?一种极其微弱但令人不适的熟悉感萦绕上来。
不速之客缓缓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他在距离两人五六米远的地方停下,微微欠身,动作带着一种夸张的、舞台剧般的仪式感。
“下午好,两位……辛勤的先生。”他的声音响起,音调抑扬顿挫,如同吟诵,“请允许我冒昧打扰,并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乃‘黄衣弄臣’的一员,谦卑的侍奉者,代号——‘歌唱家’。”
克莱茵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来。之前那副吊儿郎当、抱怨连天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极度厌烦和警惕的神情。他随手将还在嗡鸣的离子扫帚扔到一边,迈步上前,毫不客气地拦在了自称“歌唱家”的黄袍人身前。
“不好。”克莱茵的声音里没有了丝毫温度,只剩下硬邦邦的逐客令,“你看不见吗?这里还没开始营业。暂不接待任何客人。请出去。”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门口。
歌唱家似乎愣了一下,似乎没预料到对方如此直接且不友善。他连忙摆手,那宽大的黄袖随之晃动:“不不不,这位先生,您恐怕误会了。我并非为了消费而来。我是怀揣着善意与分享之心,前来宣扬吾等崇高而美妙的教义……”
他的话还没说完。
克莱茵的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他猛地向前一步,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揪住歌唱家黄袍的前襟,将他整个人狠狠地掼在附近一根冰冷的金属廊柱上!撞击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克莱茵的手臂抵住对方的咽喉,身体前倾,将脸凑到歌唱家耳边。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嘶鸣,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冰冷的威胁:
“我再说最后一次。滚出去。我们对你,还有你们那个狗屁的‘教义’,没有一丁点兴趣。”他抵着对方喉咙的手臂又加了一分力,“另外,给你个忠告,回去告诉你们那位喜欢躲在幕后的‘黄衣导演’——如果他的‘演员’再敢不识相地跑来骚扰我们……”
克莱茵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我不介意亲自上台,帮他‘修剪’一下他那蹩脚的剧本和不知死活的演员阵容。我说到做到。”
出乎克莱茵意料,被他如此粗暴地威胁,歌唱家非但没有露出恐惧,反而在最初的撞击带来的短暂僵硬后,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那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更像是……兴奋?
“哦!哦!”歌唱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发现宝藏般的狂喜,“您!您竟然知道!您知道‘导演’的存在!您果然不是普通人!您非常了解我们!这真是太美妙了!这是何等的缘分与指引!”
克莱茵的耐心彻底宣告耗尽。眼底闪过一丝暴戾的蓝光,他揪着对方衣襟的手猛地向下一拽,同时右腿膝盖以一种刁钻狠辣的角度,重重顶撞在歌唱家的腹部!
“呃!”歌唱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虾米般蜷缩起来,黄袍下的身体显然并不如何强健。
“我叫克莱茵。”克莱茵松开手,任由对方顺着廊柱滑坐到地上,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如果你没听过这个名字,现在就滚回去问你的‘导演’。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再让我看到任何穿着这身恶心黄袍的家伙出现在附近,我会把你们那些所谓的‘艺术’,连同你们本人,一起拆成最基本的零件,扔进废料回收厂!”
最后这句话,似乎终于穿透了对方那种狂热的情绪,触及到了某种真正的恐惧。
歌唱家蜷缩在地上,猛地抬起头。尽管面容依旧模糊,但那种兴奋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慌失措。他开始结巴,声音颤抖:“克、克莱茵……先、先生?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您!我立刻就走!请、请原谅我的冒犯!我发誓!不敢再来了!绝对不敢!”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甚至顾不上拍打袍子上的灰尘,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仿佛身后有无数厉鬼追赶。那扇厚重的门在他仓皇的推搡下开合,最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将他的身影和那令人不适的暗黄色彻底隔绝在外。
克莱茵对着大门的方向,极其嫌恶地啐了一口唾沫。“阴魂不散的疯子。”他低声咒骂着,转过身,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戾气。
方城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抹布,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任何疑问都更有穿透力。
“喂,克莱茵。”方城的声音平稳地响起,“你看样子,不是‘有点’了解他们。你简直像是他们的老熟客。”
克莱茵啧了一声,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驱散脸上的阴沉。他走到吧台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清水——他没敢动韦尔德的酒——猛灌了一大口。
“熟客?哼。”他放下杯子,冷笑一声,“算不上。但这群穿着黄袍的变态疯子,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名气’太大了。他们是一群彻头彻尾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精神病患,仗着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弄来的诡异能力,就把自己当成了宇宙级的艺术家。”
他看向方城,眼神严肃起来:“他们的‘艺术’,就是把那些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普通人,变成他们各种诡异念头下的‘作品’。可能是用声音控制变成合唱团里一个只会重复音符的木偶,可能是用精神暗示让人在舞台上跳至力竭而亡,甚至是用空间扭曲把整个人变成一座活体雕塑……美其名曰‘升华’、‘奉献’,实际上就是满足他们扭曲的创作欲和掌控欲。一群该被塞进反应炉烧掉的垃圾。”
方城的眉头紧紧锁起。他想起了在荒民区遇到的那个“雕塑家”,那个将活人凝固成“黄金雕像”的黄衣弄臣。克莱茵的描述,完美契合了那个家伙的行为。“所以,我们这是……被他们盯上了?”
“大概率是。”克莱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威廉死了,冰原公司暂时乱成一团,地下世界权力洗牌,什么牛鬼蛇神都想趁机出来摸鱼。这帮弄臣估计觉得有机可乘。不过……”他语气稍缓,带着一丝对韦尔德的复杂信任,“这帮家伙虽然疯,但大多惜命。韦尔德的地盘,他们应该还没胆子真正硬闯进来搞……”
他的话音未落。
一阵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旋律,毫无征兆地渗透进了空气。
那声音非常轻,缥缈得如同幻觉,仿佛来自建筑本身的缝隙,又像是直接响彻在人的脑颅深处。它是一段节奏古怪、音调扭曲的古典音乐,夹杂着不和谐的颤音和忽高忽低的吟哦,初听似乎优美,细品却让人从脊椎骨里冒出寒气。
如果不是方城和克莱茵的感官经过各种强化和变异,远胜常人,根本不可能捕捉到这微弱到极致的声响。
两人的身体同时僵住。
克莱茵脸上那点残余的松懈瞬间冻结,变得铁青。方城的眼神也骤然锐利如刀,周身的气息无声地紧绷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压抑的低骂:
“操!”
没有半分犹豫,两人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冲向大厅角落那部装饰华丽的电梯。克莱茵的手指带着残影,疯狂地戳击着他们居住楼层的那颗按钮,仿佛要将它按进控制板里去。
电梯无声而急速地上升,短短几秒却漫长得令人窒息。那诡异的音乐似乎变响了一些,依旧缥缈,却更加无孔不入,像冰冷的蛛丝缠绕上来。
“叮——”
电梯门刚滑开一道缝隙,两人就挤了出去。
走廊里的景象让他们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赵风婷和贝芙丽正站在走廊中间。
她们的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神采,仿佛精致的人偶。脸上带着一种梦游般平和的微笑,与那扭曲音乐的诡谲氛围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她们的嘴唇开合,正用一种飘忽、走调,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高声唱着——正是那首直接响在他们脑海深处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古典乐章!
她们的歌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叠加、回荡,那非人的旋律变得更加响亮和具有侵蚀性。
“操!是精神浸染!范围性暗示触发!”克莱茵低吼一声,语速极快,“方城!制住她们!别伤到!我来处理源头!”
方城没有任何废话,身影瞬间模糊。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赵风婷和贝芙丽身边。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双手精准地扣住两个女孩的肩膀,强大的力量瞬间压制了她们任何可能的本能挣扎,将她们牢牢固定在原地,但极其小心地控制着力道,避免造成任何伤害。
几乎是同时,克莱茵也扑到了近前。他的眼神冰冷得吓人,手指如电,迅速撩开赵风婷耳侧的长发。在她白皙的耳后肌肤上,一个散发着微弱黄光的、不断扭曲变化的音符图案,正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找到你了!”克莱茵啐道。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瞬间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跳动的蓝色电光——并非真正的电流,而是高度凝聚的数据流实体化显现。他以一种奇特的、带着某种破解韵律的节奏,快速而精准地点击在那个发光音符的几个关键“节点”上。
每一次点击,那音符的光芒就剧烈闪烁一下,仿佛在挣扎抵抗。
赵风婷和贝芙丽的歌声变得断断续续,脸上的梦游表情开始扭曲,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克莱茵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专注得可怕,指尖的蓝色数据流越来越亮。终于,在最后一次重重点击后——
那个发光的音符发出一声只有灵能者能感知的、细微的碎裂声,骤然暗淡下去,然后如同被擦掉的污迹般,彻底从赵风婷的皮肤上消失不见。
几乎在音符消失的同一瞬间,那萦绕在整个走廊、渗透进脑海的诡异音乐戛然而止。
赵风婷和贝芙丽身体一软,眼中的空洞迅速被迷茫和虚弱取代,哼唱的歌声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向下瘫倒。
方城手臂稳健地一揽,将两个女孩失去意识的身体同时接住,轻轻放倒在柔软的地毯上。他探了探她们的颈动脉,确认只是精神冲击后的暂时性昏迷,呼吸和脉搏都还算平稳。
克莱茵这才长长地、带着颤音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他后退几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塞进嘴里,手指有些发抖地打了个响指,一簇小小的蓝色火苗在他指尖燃起,点燃了烟卷。
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似乎才勉强压下了翻腾的怒火和后怕。
“他妈的……”烟雾从他齿缝间弥漫出来,声音因为尼古丁的刺激和残余的紧张而略显沙哑,“现在新加入黄衣弄臣的这些杂碎……真是越来越不知死活了!什么他妈的地方都敢来!什么手段都敢用!”
他抬起眼,看向走廊尽头那扇属于韦尔德的、永远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难明。
“这地方……看来也没想象中那么‘安全’。”
方城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仔细地将赵风婷额前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他的指尖在她耳后那片刚刚被符文侵蚀过的、此刻已经恢复光洁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猩红戾气一闪而过。
走廊里恢复了死寂,只有克莱茵吸烟时烟草燃烧的细微哔啵声,以及两个女孩昏迷中均匀却微弱的呼吸声。
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漫过了先前那片刻劳动带来的虚假平静。
喜欢锈骨弑神宴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锈骨弑神宴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