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林府角门悄然开启。
一辆外表朴实无华、内里布置舒适的青布马车驶出,前后跟着四名身着不起眼布衣、眼神却锐利如鹰的护卫。
林曦棠穿着寻常的细棉布衣裙,头上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小脸因兴奋而微微泛红。
她掀开车帘一角,贪婪地呼吸着晨间清冽又带着柴火气息的空气——这是与松涛阁截然不同的、属于人间的味道。
王氏的顾虑周全得近乎严苛。
他们落脚的地方并非普通客栈,而是王氏名下、位于丹青城西市边缘的一处清幽别院。院落不大,但干净雅致,闹中取静,且有独立门户通往后面的小巷,方便林曦棠低调出入西市。
简单安顿后,林曦棠便迫不及待地带着春桃和一名最机警的护卫阿成,融入了西市喧嚣的人潮。护卫阿成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警惕地扫视四周,而春桃则紧张地护在林曦棠身侧。
刚一踏入西市的主街,一股混杂着各种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烤胡饼的焦香、新鲜果蔬的清甜、鱼虾的微腥、汗水的咸涩、还有牲畜粪便的气味……种种味道交织缠绕,形成一种独特而浓烈的“市井气息”。
林曦棠非但没有不适,反而觉得全身的感官都活了过来。她睁大了眼睛,如同初入宝库的探险家。
声音的交响:小贩们抑扬顿挫、花样百出的吆喝声是主旋律:“新出炉的胡麻饼,又香又脆咧——”、“水灵灵的青菜,刚从地里摘的哟——”、“磨剪子嘞——戗菜刀——”;讨价还价的激烈争执、熟人相遇的寒暄笑语、孩童追逐嬉闹的尖叫、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各种声浪汇聚,嘈杂却充满生机。
码放整齐、青翠欲滴的蔬菜瓜果;悬挂在架子上、色彩艳丽的绸缎布匹;陶罐瓷碗古朴的釉色;小摊上五颜六色的泥人、风车、糖画;行人身上或鲜亮或黯淡的衣饰……目光所及,没有松涛阁的淡雅留白,只有浓墨重彩、饱和度极高的生活画卷。
这才是林曦棠最着迷的。卖菜老妪布满皱纹的手,灵巧地抖掉菜叶上的水珠,那专注的神情不亚于画师调色,肉铺老板赤着膀子,肌肉虬结,挥刀斩骨的动作充满力量感,茶馆门口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手舞足蹈,脸上的表情随着故事跌宕起伏,一个扛着沉重麻袋的苦力,佝偻着腰背,青筋暴起的手臂和咬着牙关的面容,无声诉说着生活的重,;角落里,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蜷缩着,眼睛却亮得出奇,紧盯着不远处卖糖人的摊子……
林曦棠没有立刻拿出纸笔。
她遵循着云山先生“观”的教导,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她的心在剧烈跳动,那些在松涛阁感悟到的、关于“势”的模糊概念,此刻似乎找到了落地的土壤。卖肉老板挥刀的“力势”,说书先生眉飞色舞的“情势”,苦力背负重担的“韧势”,小乞丐眼中渴望的“生势”……每一种姿态背后,都是一种生命的状态,一种流动的“势”。这正是她要捕捉的“众生相”的魂!
她在一家生意兴隆的胡饼摊旁驻足。
摊主是个笑容爽朗的中年汉子,动作麻利得像上了发条:揉面、摊饼、撒芝麻、翻面、出炉,一气呵成。热腾腾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脸,但那带着满足和热情的笑容却无比清晰。林曦棠看得入了神,下意识地从春桃提着的藤编小画箱里,抽出一支炭笔和一张巴掌大的速写纸。
她飞快地勾勒着:汉子粗壮的手臂轮廓、弯腰时绷紧的背部线条、被蒸汽熏得眯起却闪着光的眼睛、还有那咧开的嘴角——不是工笔的精细,而是用粗犷有力的线条,抓住那股扑面而来的“烟火气”和“生命力”。
就在她专注描摹时,一个带着明显不悦和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远处,几个身着丹青院制式青衫的少年正结伴而行,为首的正是当初在“雏凤清声”选拔中,被林曦棠光芒完全盖过的赵廷轩。
他显然认出了林曦棠,虽然她穿着朴素,但那出众的眉眼和沉静的气质在人群中依然醒目。赵廷轩的眼神先是惊愕,随即被浓浓的讥诮和不屑取代。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云山先生座下的‘高足’吗?”
赵廷轩故意抬高了声音,引得周围几个同伴和路人都看了过来。
他踱步上前,目光扫过林曦棠手中的炭笔和小纸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怎么?松涛阁的仙气儿吸够了,屈尊降贵来这‘腌臜’地方‘体验民生’了?还是说……”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云山先生觉得您需要来学学,什么叫‘正经’的画工?”
他的话语刻薄,带着明显的挑衅和酸意。
周围的几个丹青院学生也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护卫阿成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林曦棠身前,眼神冷厉。春桃气得脸都红了。
林曦棠却只是平静地抬起头,目光清澈,并未因对方的无礼而恼怒。她看了一眼赵廷轩,又看了看周围好奇或不解的路人,最后目光落回胡饼摊主那淳朴而带着一丝担忧的脸上。
她忽然觉得,赵廷轩的聒噪,和这鲜活生动的市井烟火比起来,是如此苍白乏味。
她刚想开口,一个清亮却带着明显不悦的女声先一步响起:
“赵廷轩,你堵在路中间吠什么?丹青院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见人不行礼,言语无状,这就是你们赵家的家教?”
人群分开,一身水蓝色衣裙的林曦瑶带着贴身丫鬟紫苏,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她下巴微扬,眉眼间是惯有的骄矜,目光锐利地直射赵廷轩,语气毫不客气。她显然是特意寻来的,或许是不放心,或许是按捺不住好奇,也或许是想看看那个“根扎在市井”的妹妹到底在做什么。
赵廷轩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一愣,看清是林家嫡女,脸色顿时一阵青白。
林家的地位和这位嫡小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尤其是在林曦棠得了云山先生青眼后,林家更是水涨船高。他方才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嗫嚅着:“林、林二小姐在下只是…”
“只是什么?” 林曦瑶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走上前,自然地站到林曦棠身侧,虽然依旧没看妹妹,却形成了一种保护的姿态,“我妹妹奉师命在此体察世情,感悟画道,轮得到你在此妄加置喙?云山先生的深意,岂是你能揣测的?还不让开!” 最后三个字,气势十足。
赵廷轩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在同伴和路人的注视下更是难堪至极。他恨恨地瞪了林曦棠一眼,终究不敢得罪林曦瑶,只得悻悻地带着人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
围观的路人见没热闹看了,也渐渐散去。胡饼摊又恢复了忙碌。
林曦棠看着身边依旧板着脸、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一只苍蝇的二姐,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她收起炭笔和小纸,歪着头,看向林曦瑶,眼睛弯成了月牙:“二姐,你怎么来了?”
林曦瑶哼了一声,目光飘向别处,语气硬邦邦的:“路过!谁特意来找你?这地方吵死了,乌烟瘴气!” 她嘴上嫌弃着,视线却不自觉地扫过林曦棠刚才画胡饼摊主的速写,又飞快地掠过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群,那眼神深处,分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跃跃欲试。
林曦棠看着二姐别扭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活色生香、充满无限可能的西市画卷,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她拉了拉林曦瑶的袖子,声音带着一丝狡黠和真诚:“二姐,既然来了……要不要一起看看?画市井众生,说不定……需要两双眼睛呢?”
林曦瑶身体一僵,猛地转头看向林曦棠,对上那双清澈含笑、仿佛看透了她心思的眼睛,脸颊瞬间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她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谁要跟你一起”却卡在了喉咙里。
西市喧嚣的背景音中,姐妹俩的目光第一次在烟火气里,有了心照不宣的交汇。
而林曦棠的《人间烟火图》,在经历了一场小小的风波后,似乎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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