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琛独自在海上漂泊了五日。
汽艇早就没了电，他借着风浪和船桨，不断地划行试图多走出一些范围，遇到路过的船只。
但事实比想象残酷的多，苏靖琛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影，岛，就连天空上的飞机，都不曾见过。
这片海域就像被世人遗忘的角落，而他也即将被葬送在这里。
苏靖琛划累了，躺在汽艇里，闭上眼，担忧起贺允。
他不知道贺允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恢复，吃的东西还够不够。
有没有害怕，有没有想他。
苏靖琛眼角滑下一滴滚烫的泪水。
他用手背抹掉泪水，手臂搭在眼前，后悔没有对贺允说出自己的心意。
以前每天都是觉得了无生趣，不如去死，如今真的快死了，苏靖琛才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只有活着，他才能看到贺允，闻到贺允的味道，吻到贺允的皮肤。
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苏靖琛靠着这些自我充能，坚持了许多天。
只要跳进海里，很快就能解脱，可他跳进去了，贺允怎么办。
苏靖琛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在青州公盘遇到贺允的画面。
想起在吉胜赌场，贺允把他抱进怀里。
或许那个时候，贺允就喜欢他，他也喜欢贺允。
苏靖琛脑海里美好的幻梦已然让他有些分不清虚幻和真实。
他闭着眼，眼前全是贺允的影子，
可他伸手一抓，就像支离破碎的泡沫，顿时破裂消失。
苏靖琛眼皮沉得打架，他艰难的睁开眼，想要强行支撑起身体继续，耳边却忽然响起了嗡鸣声。
苏靖琛以为自己累的出现了幻觉，
他甩了甩头发，又捂了捂耳，试图清醒过来下一秒笛声却更响了，仿佛离他越来越近。
苏靖琛昏沉的大脑骤然惊醒，他支撑着身体，从汽艇上站起来，眯着眼眺望远处。
不一会儿，远处一个小小的移动黑点，出现在视线里。
苏靖琛深吸了一口气，使出浑身的力气，朝远处的游轮挥动着船桨。
“喂——！”
苏靖琛一张口，嗓子沙哑地仿佛在沙皮上磨过，粗糙又沙哑。
他竭力地制造动静，希望对方看到自己。
或许是上帝听到了他的祷告，游轮果然朝这个方向开了过来。
苏靖琛不敢耽搁，哪怕手臂已经酸胀的发抖，他还是撑起木桨，奋力地划向游轮。
两船靠近，苏靖琛看到趴在船边的人——“阿贵！”
他心头一松，喊出这两个字，整个人直勾勾地倒了下去，一头栽进了海水里。
苏靖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和苏康学艺的时候。
他的后背剧痛，被鞭子抽裂的伤口还没愈合，新的惩罚又接上。
“咱们千门，学的都是真本事，江湖上谁听到千门的名号不抖三抖？”
“往后，这都是你营生生存的倚仗，我苏康的徒弟，谁不给你三分面？”
那时候日子苦，可有盼头，苏靖琛知道自己学的是真本事。
可梦里的画面忽然变得残破，堂口被毁了，千门中人被抓走十之八九，苏康被公开枪决，曾经信仰的一切，变成了时代里的一个符号。
苏靖琛抗拒着这样的变化，他朝抓捕苏康的人抗议，一颗子弹直接射穿了胸膛。
“阿青！阿青！你醒醒！”
苏靖琛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他大脑还没有恢复正常，下意识抓住身旁的人大叫道：“贺允！贺允还在岛上，快去救他！”
“阿青！贺允已经救回来了，阿青！我是阿薇，你醒醒，贺允已经没事了！”
阿薇紧紧抓着苏靖琛，扶着他还在颤抖的身躯，大声呼唤。
苏靖琛额头上的青筋不受控的跳动，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天花板，眼前的人影才缓缓聚焦。
“阿薇？”
“阿青。”阿薇重重点头，“是我。”
“贺允在哪？”
“在隔壁病房，你的情况比他严重的多，贺允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苏靖琛拿掉身上的监护仪，“我先去看看他。”
“他没事，你别乱动，他马上就过来了！”
阿薇强行把人按了回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苏靖琛，“我的身份是假的，被贺家堡的人发现会有麻烦。”
阿薇的话像是一根绳，把苏靖琛从虚化的世界里一把拽进现实。
苏靖琛低头看着两只手发呆。
他是苏靖琛，不是苏立青，他是个骗子，一个老千。
正在做局，让贺允爱上自己。
苏靖琛忽然苏醒了。
“阿青醒了吗。”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贺允坐在轮椅里，被人推进来，二人四目相对，苏靖琛的眼角毫无预兆飙出两滴泪。
贺允来到床边，伸手抱住苏靖琛，手臂紧紧扣着他的背，把人埋进了自己的胸膛。
贺允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人揉进血肉中。
“阿青。”
他的语气绵长，令人动容，两个字撞进苏靖琛的心头。
苏靖琛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他靠在贺允的胸口，贺允又喊了他一声：“阿青。”
“嗯。”
苏靖琛抱着贺允，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贺允的亲近。
贺允从前也抱他，却不会露出这样柔软的姿态，就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他最柔软的心脏。
苏靖琛在贺允的怀里靠了一会儿，吸取养分。
贺允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和脸颊，又握着苏靖琛的手亲吻他的手背。
原本纤薄白净的指节上净是划痕和伤口，斑驳的交错在掌心，还未痊愈的血泡变成一个个深浅不一的疤痕。
苏靖琛的手在岛上受了太多的苦，贺允握着他的手，放在脸边，轻抚着。
目光关切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个，顶着风雨冲向大海的疯子。
“你的身体缺水缺食太久，还要用仪器观察两天，好好躺着。”
苏靖琛嘴唇上的裂口还没有痊愈，相比贺允而言，他看起来更惨惨烈。
苏靖琛微微张了张嘴巴，吐出两个字，“方……方胜……”
贺允点头，“我会料理他们。”
苏靖琛这才松了口气。
知道仇人不好过，他就舒服了。
“你好好休息，贺家堡里有些急事需要我亲自去，我很快就回来。”
苏靖琛其实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贺允的柔情，听到这，连忙点了点头。
“好，你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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