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的疼痛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沈未曦强撑的平静之下。她重新在宴会厅的座位上坐下,香槟色的裙摆掩盖了微微发抖的腿。容景深已经回到了主位,正与凯恩先生交谈,侧脸线条冷硬,仿佛走廊里那个出手扶她的人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晚宴的后半程,沈未曦尽量减少了走动。她坐在那里,保持着微笑,适时地加入对话,但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倾听。凯恩先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体贴地没有过多与她交流,反而更多地将话题引向容景深和项目本身。
容景深的表现无可挑剔,他思维敏捷,言辞精准,对项目的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胸,展现出强大的掌控力和专业素养。沈未曦在一旁听着,内心复杂。她不得不承认,在工作领域,他是一个极具魅力和能力的领导者。如果……没有三年前那场决绝,没有如今这层层叠叠的羞辱与隔阂,或许……
她立刻掐断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晚宴终于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送凯恩先生一行回套房后,沈未曦跟着容景深走向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数字无声地跳动,空气凝滞。
“明天早上七点半,酒店餐厅,与凯恩先生共进早餐。”容景深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调子,“相关资料今晚发到我邮箱。”
“是,容总。”沈未曦低声应道。
电梯到达她所在的楼层,门开了。
“容总,晚安。”她微微颔首,准备离开。
“脚怎么样?”他突然问,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未曦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没事了,谢谢容总关心。”
她走出电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那无形的压力才骤然消失。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容景深那片刻反常的举动和刚才那句听不出真心的询问。
回到房间,她立刻脱下高跟鞋,脚踝处果然有些红肿。她用冷水敷了敷,疼痛稍微缓解。打开电脑,将明天早餐可能需要用到的资料整理好,发到容景深的邮箱。做完这一切,已是深夜。
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容景深在会议上的掌控全局,在考察地时偶尔投来的审视目光,晚宴上他与人交谈时矜贵疏离的侧影,还有……走廊里他扶住她手臂时,那短暂却无法忽略的灼热触感。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记住你的身份。
我们之间,隔着多远。
他冰冷的话语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心底那丝不该有的、微弱的波澜。
第二天早上七点二十五分,沈未曦已经等在酒店餐厅门口。她换回了职业套装,脚上是一双相对舒适的矮跟皮鞋,妆容精致,掩去了昨夜残留的疲惫。脚踝依旧有些不适,但她站得笔直。
容景深准时出现,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冷峻威严的样子。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脚上的鞋停顿了零点一秒,什么都没说,率先走进了餐厅。
早餐的气氛比晚宴更为轻松。凯恩先生显然休息得不错,兴致很高,谈论着对这座城市和“云水间”项目的初步印象。他再次提到了沈未曦,称赞她的专业和细心。
“容,我真的认为沈小姐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伦敦那个项目,如果能有她这样的设计师加入,肯定会增色不少。”凯恩先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容景深端起咖啡杯,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公式化的弧度:“凯恩,挖角挖到我这里来了?沈助理是容氏重点培养的员工,暂时没有外派的计划。”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拒绝了凯恩的提议,又抬高了沈未曦的身份,仿佛她真的是什么备受重视的核心成员。
沈未曦低着头,用小银勺轻轻搅动着杯中的牛奶,心中冷笑。重点培养?是啊,用流言、刁难和近乎监视的“助理”职位来“培养”。
早餐后,是最后半天的行程,参观容氏旗下的科技公司和设计中心。整个过程顺利无波,沈未曦依旧扮演着完美助理的角色,翻译、协调、记录,没有丝毫差错。
送凯恩先生去机场的路上,凯恩与容景深相谈甚欢,初步达成了几项合作意向。临登机前,凯恩先生特意与沈未曦握手道别:“沈小姐,期待下次见面。你的能力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谢谢凯恩先生,一路平安。”沈未曦微笑着回应。
看着凯恩先生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沈未曦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任务,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回程的车里,依旧只有她和容景深。
车子驶上高速,窗外景色飞速倒退。沉默了许久,容景深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三天,做得不错。”
沈未曦怔住了。这是……夸奖?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比嘲讽更让她觉得诡异。她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凯恩先生很欣赏你。”他又补充了一句,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沈未曦终于转过头,看向他,语气平静无波:“我只是做了分内的工作,容总。不敢辜负您的‘信任’和‘培养’。”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容景深眸色微沉,显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他盯着她,眼神锐利起来:“看来,你对我安排你做助理,很有意见。”
“不敢。”沈未曦垂下眼睫,“容总的任何安排,自然都有您的道理。我只是一个普通员工,服从命令而已。”
她的顺从,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抵抗。
容景深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底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他宁愿她像上次在办公室那样,带着一丝倔强和反抗,也不愿看她现在这副仿佛戴上了完美面具、将所有真实情绪都隔绝在外的模样。
这让他有一种……失控感。
“很好。”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记住你的本分。设计部还有很多‘分内’的工作等着你。”
车子在公司楼下停稳。沈未曦拉开车门,下车前,还是遵循礼节说了一句:“容总,我先上去了。”
容景深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沈未曦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写字楼。直到进入电梯,轿厢门合上,她挺直的脊梁才微微松懈下来,靠在冰冷的镜面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这三天的经历,像一场高强度、高压力的梦。她扮演了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角色,周旋在容景深和重要客户之间,如履薄冰。
而现在,梦醒了。她又要回到那个充斥着流言、疏离和潜在敌意的设计部,继续在容景深无形的阴影下,寻找那条不知能否走通的“第三条路”。
电梯上行,数字不断跳动。
她知道,短暂的“风平浪静”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只会是更汹涌的暗流。
而她和容景深之间,那道看似被短暂模糊的鸿沟,在几句冰冷的对话后,再次清晰地横亘在那里,甚至比之前更深,更难以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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