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公寓里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沈未曦蜷在客卧的床上,却毫无睡意。黑暗中,容景深那双染着怒火和……或许是痛楚的眼睛,反复在她眼前闪现。
“替身……”
他怎么能这么想?又或者,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是因为她看到那幅画时,无法控制的失态吗?还是因为,这三年,他其实一直活在被比较的阴影里,对象还是一个已经逝去,永远无法被战胜的人?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有委屈,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她和他之间,横亘着的,从来就不只是她那场“背叛”的悔婚,还有温让这座沉重悲伤的墓碑。
就在这时,门外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
沈未曦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聆听。
一片寂静。
也许是听错了。她翻了个身,试图忽略。
几分钟后,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她。这寂静太过彻底,反而显得不正常。她想起容景深离开客卧时,那异常苍白的脸色。
咬了咬下唇,沈未曦最终还是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她轻轻拧开房门,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廊灯。视线适应了光线后,她瞳孔微缩——容景深房间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她犹豫着,一步步挪过去。从门缝里,她看到容景深蜷缩在床边厚厚的地毯上,一手死死地抵着胃部,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眉头紧锁,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床头柜上的水杯被打翻在地,想必就是刚才她听到的声响。
他这是……胃病犯了?而且看起来非常严重。
沈未曦的心瞬间揪紧,几乎想立刻冲进去。但脚步刚动,又硬生生顿住。
他现在这么厌恶她,会接受她的帮助吗?会不会觉得她是在惺惺作态?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地上的容景深似乎因为极度的疼痛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抽气声,那声音虚弱得与他平日冷硬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未曦不再犹豫,推门快步走了进去。
“容景深?”她蹲下身,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容景深艰难地掀开眼皮,看到是她,眸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又被浓烈的抗拒覆盖。“出去……”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
沈未曦没理会他的话,伸手想去碰他的额头,却被他猛地偏头躲开。
“我让你出去!”他重复道,语气更冷,但因为疼痛而显得底气不足。
沈未曦看着他固执而脆弱的样子,心里那点犹豫忽然就散了。她直接站起身,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药箱在哪里?”
容景深闭着眼,不回答,仿佛当她不存在。
沈未曦不再问他,转身开始在房间里寻找。他的卧室是冷硬的灰黑色调,东西少得近乎空旷。她很快在衣帽间的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备用的家用医药箱。
拎着药箱回到他身边,她重新蹲下,打开箱子,里面药品还算齐全。她快速地找出胃药,又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温水。
回到房间,她将水和药递到他面前,“先把药吃了。”
容景深依旧闭着眼,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无声地对抗。
沈未曦看着他额角不断滑落的冷汗,和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关节,叹了口气。她将水杯和药片放在一旁的地上,然后伸出手,试图将他扶起来。
“地上凉,你先起来……”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用力甩开。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此刻的力气,这一甩非但没甩开她,反而让自己失去平衡,整个人更重地往地上跌去。
沈未曦眼疾手快地用身体抵住他,几乎是半抱半扶地,将他沉重的身躯从地毯上撑了起来,让他靠坐在床沿。
这个过程里,两人不可避免地贴近。他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带着因疼痛而生的细微颤抖。沈未曦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重新拿起药和水,递到他唇边,声音放软了一些,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哄劝:“容景深,吃药。”
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或许是实在没有力气,或许是那阵剧烈的疼痛过去了片刻。他睁开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顺从地就着她的手,吞下了药片,喝了几口水。
吃完药,他依旧靠在床沿,微微喘息着,闭目养神。脸色依旧难看,但紧绷的肌肉似乎放松了些许。
沈未曦默默地将水杯放好,收拾好药箱。她看着他这副样子,终究是没忍心立刻离开。她去浴室拧了一条热毛巾,回来小心地替他擦拭额头和脖颈上的冷汗。
温热的毛巾触碰到皮肤时,容景深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再推开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之前的剑拔弩张,仿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痛暂时按下了暂停键。
沈未曦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平日里凌厉的线条似乎都变得柔和了。她忽然想起林薇之前八卦时说过的话——
“容景深那种工作狂,听说胃不好是老毛病了,应酬多,压力又大……”
当时她只当是闲谈,此刻却有了真切的体会。
她守在一旁,直到感觉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似乎睡着了,才轻轻站起身。
正准备离开,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沈未曦身体一僵,回头看去。
容景深并没有醒,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动作。他抓得并不紧,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热和略微粗糙的薄茧。
她试着轻轻抽了抽手,他却像是感觉到了,反而收拢了手指。
“……”沈未曦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他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最终,还是慢慢地、慢慢地坐回了他身边的地毯上。
算了,就当是……偿还一点三年前的亏欠吧。
她靠在床沿,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在弥漫着淡淡药味和他身上清冽气息的房间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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