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一个上午，阳光透过皇家图书馆巨大的琉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温暖的光斑。馆内依旧座无虚席，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轻咳。
林昊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儒衫，并未穿着显眼的郡公服色，在之前那名护卫的暗中指引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图书馆二楼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护卫悄声指了一下正伏案疾书的一个青年，随后便依命退出了图书馆，在外等候。
林昊顺势望去，只见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俊朗，剑眉星目，虽身着寻常士子襕衫，却自有一股沉稳内敛的气质，正是新科状元裴行俭。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孙子兵法》和几张写满注释的稿纸，眉头微蹙，似乎正在思考某个难点。
林昊心中暗赞一声“果然一表人才”，随即从旁边的书架上随手取下一本《史记》，装作也在寻找座位的样子，自然而然地走到了裴行俭旁边的空位坐下。
裴行俭似乎完全沉浸在书海之中，对身旁来人并未过多留意。
林昊也不着急，先是装模作样地翻了一会儿书，然后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裴行俭正在研读的《孙子兵法》，用恰好对方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自语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这‘奇’之一字，古今又有几人能真正参透呢？若奇兵之利，能如雷霆天降，怕是孙武再世，也要惊叹吧……”
他这话语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感慨，果然引起了裴行俭的注意。裴行俭抬起头，看了一眼身旁这位气质不凡、言语间似乎别有见地的“同窗”，出于礼貌，微微颔首示意。
林昊抓住机会，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拱手低声道：“这位兄台请了，在下林木，见兄台潜心兵法，想必于此道颇有心得，冒昧打扰，还望海涵。”他随口胡诌了一个化名。
裴行俭见对方态度谦和，也放下笔，拱手还礼：“裴行俭，不敢称心得，只是偶有所得，胡乱揣摩罢了。林兄方才所言‘雷霆天降’，不知何解？可是指天时之利？”
林昊心中一笑，鱼儿上钩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显得更随意些，开始下套：
“裴兄果然敏锐。不过在下所言，并非单纯天时。”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裴兄可曾听闻，去岁辽东之战，我大唐王师为何能摧枯拉朽，速定高句丽？”
裴行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略有耳闻，传言军中有利器，声若雷霆，可破坚城，莫非……”
“正是！”林昊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引导，“此等利器，其原理却非鬼神之力，而是源于一门新兴的学问——格物。”
“格物？”裴行俭微微蹙眉，这个词他自然不陌生，源于《大学》，但似乎与这战场利器关联不大。
林昊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此格物非彼格物。国子监内新设一‘格物班’，裴兄可知？其所究之学，便是探究这天地万物运行之根本道理。为何投石能远？为何水能沸腾？为何那火药一燃，便能爆发出摧山裂石之威？这些，皆在格物研究之列。”
他见裴行俭听得认真，继续深入：“便说那战场之上威名赫赫的火炮，其射程远近、弹道轨迹、爆炸威力，无不与这格物之学息息相关。知晓其中道理，方能造出更利之器，方能运用得更加出神入化。若为将者只知冲锋陷阵，而不解其背后之力，犹如盲人持利剑，终难发挥其十成威力啊。”
这番话，如同在裴行俭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他自幼熟读兵书，深知武器装备对战争的重要性，但从未想过，这武器的制造与使用，背后竟有一套如此深奥、自成体系的学问！
他忍不住追问道：“林兄之意是……这格物之学，可助人更深理解战阵之道，甚至……推陈出新？”
“然也！”林昊肯定地点头，心中暗喜，“譬如，若明了空气阻力、抛物线原理，炮手便能更精准命中目标；若知晓金属特性、结构力学，便能造出更坚固、射程更远的火炮；甚至，未来或可依据格物原理，设计出全新的战法、阵型，彻底改变战争形态！这绝非虚言，如今将作监、军中，已有精通格物者在为此努力。”
他看着裴行俭眼中越来越浓的兴趣，适时地抛出了橄榄枝，但仍保持着“偶遇闲谈”的姿态：“裴兄大才，新科夺魁，前途无量。若能在精通经史韬略之余，再涉猎此格物之学，融会贯通，他日统兵御敌，或能真正做到‘出奇制胜’，立于不败之地。可惜啊，如今格物班初立，知者甚少，能如裴兄这般一点即透者，更是凤毛麟角。”
裴行俭被林昊描绘的前景深深吸引住了。他本就志向远大，不甘于只做一个寻章摘句的文官，更有志于效仿卫霍，建功立业。此刻听到有一种学问能让他更深刻地理解甚至主导战争的未来，心中顿时火热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向林昊拱手：“听林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行俭以往囿于故纸堆中，竟不知学问已另辟如此恢弘天地！不知这格物班……外人可否旁听？或有何门径可入？”
林昊心中大笑，面上却故作沉吟：“这个嘛……格物班由太子殿下关注，清源郡公林昊实际主持。入学确有些门槛，需对算学、物理有些许基础，更重悟性与兴趣。不过……”他话锋一转，“若裴兄真有此意，在下倒与林郡公府上一位管事相熟，或可代为引荐，询问一二。”
裴行俭闻言，眼中闪过惊喜，连忙道：“若能得林兄引荐，行俭感激不尽！不知林兄何时方便？”
“好说，好说。”林昊心中得意！“待我这两日得空，便去郡公府问问消息。裴兄近日仍会来此读书？”
“是，行俭每日上午，多半在此。”
“甚好，那便如此说定，若有消息，我再来此寻裴兄。”
“有劳林兄了！”
一场看似偶然的交谈，在图书馆静谧的氛围中结束。裴行俭怀着对“格物”之学前所未有的好奇与向往，重新坐回座位，但心思已难以完全沉浸在《孙子兵法》之中，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林昊关于“雷霆之力”与“万物之理”的描述。
而成功“忽悠”了未来名将的林昊，则心满意足地起身，将《史记》放回原处，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图书馆。
（感谢“小兕子的饲养员”的三个用爱发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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