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市外的客舍,如蜷缩在天地间的土丘,在悄然飘落的雪沫中,显出几分萧索。
与朗达·贡布达成同盟后,苏千誉立刻找到边关军的法、兵曹参军事,讲明情况。
计划得到支持后,她回到客舍稍作休憩,便起床,对着铜镜梳理仪容,打算在三刻后,带人前往抓捕。
忽然,一声尖锐异响自窗外传来。
苏千誉顿觉有一把生锈的锯子,在自己骨头上反复拉锉。
她心慌难耐,坐立不安,欲到隔壁房间叫顾非真,奈何身体不由自主地伏倒妆台,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这时,西窗被一股霸道的掌力,由外向内轰然震碎。
一道枯瘦如鬼的身影,裹挟着寒风与尘土,如同秃鹫般扑入室内。
苏千誉扭头看去,只见来人身披暗红法袍,脸上覆着森白、刻满密咒的骨面,右手倒持一根胫骨短笛,左手反握一柄骨匕。
短笛的几个气孔内,密密麻麻的虫子,探出头来不断蠕动,好似诡异声音是由它们奏出。
骨匕通体由某种动物的脊椎骨节打磨串联而成,倒刺锋利,散发着一股恶心的味道。
苏千誉闻之脏腑翻江倒海,干呕不止,立时想到了三个字:必达教。
她想呼喊顾非真,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挥起骨匕,直刺她胸口。
千钧一发,数道破空厉啸,自门外响起,瞬间压过骨笛余音。
同时,数十支闪烁着寒芒的铁签,冲破关闭的门扉,精准地射向法袍僧。
苏千誉慌乱的心稍有安定。
她知道是顾非真来了。
法袍僧怪啸一声,骨匕舞成一团惨白的光,轮护住周身,身体倾刻扭曲折叠,如同无骨之蛇,竭力闪避!
“叮叮叮!”
一连串如疾雨打芭蕉般的爆响炸开。
火星迸溅。
苏千誉紧闭双眼,缓解刺痛。
半数铁签被骨匕,与法袍者身法格挡,深深钉入墙壁。
但仍有几根铁签,轨迹刁钻难测,
一根击碎袍法僧的骨匕。
另一根钉穿其手腕。
骨笛脱手飞出。
法袍僧痛呼一声。
几乎同时,沉闷如巨槌擂地的巨响,在顾非真与苏千誉相邻的墙壁炸开。
接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将墙壁生生撞开一个破洞。
砖石尘土轰然崩塌。
烟尘弥漫中,另一魁梧如铁塔的身影,闯入苏千誉视线。
此人同样覆着狰狞骨面,身披缀满细小兽骨制成的厚重皮甲。
他手中擎着一柄造型骇人的八棱人骨重锏。
铁塔人身上带了几处伤口,看到苏千誉后,低吼一声。
他握着沉重的骨锏,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朝着顾非真横扫而去。
风压之强,吹得室内尘土弥漫,苏千誉几乎睁不开眼。
就在骨锏扫中残墙的刹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如被风吹散的流云,从墙洞烟尘中,无声无息地滑出,轻盈地落在苏千誉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你没事。”苏千誉欣慰的抓住顾非真的手。
顾非真身姿挺拔孤峭,一身麻色衣袍,在劲气鼓荡猎猎拂动。
三十六根细长冰冷的铁签,在他周身悬浮,闪烁着微微寒芒。
法袍僧与铁塔人相视一眼,决定先杀顾非真。
顾非真宽袖一拂,十数根铁签,激射而出,在前方构成一个坚韧气墙,将两个敌人困在中间。
法袍僧顿感身形滞涩,速度锐减。
铁塔人感觉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拿着武器的手变得异常吃力,横扫之势被硬生生阻滞。
顾非身抓住时机,手腕一抖,一道凝练的气劲,附着在两根铁签上,直击敌人要害。
粗如儿臂、坚逾精钢的人骨锏,沉重的锏头带着半截锏柄,旋转着呼啸飞出,“咚”地一声,深深嵌入远处的土墙。
铁塔人如遭重锤轰击,魁梧的身躯剧震,虎口崩裂,鲜血淋漓。
骨笛长老见同伴重锏被毁,心胆俱裂,凶性更炽。
他强忍右腕剧痛,将全身的内劲灌注匕骨,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试图绕过束缚,直噬顾非真肋下。
顾非身不屑一顾,身形微侧,左袖如流云般拂出三根铁签,撞击在骨匕最脆弱的曲点。
而另外两根铁签,则如索命的寒星,瞬间没入法袍僧的咽喉,贯穿其持匕手腕的手筋。
“呃嗬……”法袍僧身体猛地一僵,轰然倒地。
铁塔长老见同伴毙命,发出绝望的怒吼,不顾双臂重伤,如同受伤的蛮牛,低头以覆着骨面的头颅,和厚重的肩甲,疯狂的撞向顾非真。
顾非真足尖轻点,带着苏千誉,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退,避其锋芒。
接着,他右手五指微张,对着铁塔人凌空虚按。
“嘭!”
一声闷响!
铁塔人如同撞上铜墙铁壁,前冲之势戛然而止。
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本就重伤的双臂彻底毁掉,魁梧的身躯踉跄倒退,后背重重撞在墙角。
墙角正是法袍僧破窗而入的地方。
“哗啦啦!”
本就因撞击而松动的墙砖,轰然向内塌陷。
一个约莫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青铜物件,随着塌落的砖块和灰土,掉在离苏千誉不远的地上。
苏千誉定睛一看,此物形制为双蛇交缠,拱卫着一轮下弦弯月。
蛇身鳞片细密,蛇眼镶嵌着黯淡的绿松石。
最关键的是,在弯月背面,以清晰可辨的唐楷刻着一行小字:
开元十三年·必达教首·陈行范礼盟。
铁塔人瞥见盟符掉落,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因双臂尽废、内腑受创,而力不从心。
顾非真虚空一抓,地上散落的七八根铁签,离地而起,贯穿铁塔人的膝盖与脚踝,将其死死钉在地上。
铁塔人发出不甘的嗬嗬声,徒劳地挣扎几下,最终头一歪,气绝身亡。
顾非真上前捡起瓦砾中的盟符,送到苏千誉手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
“没事了。
他们是必达教的余孽,逃到此处勾结陈行范,以图东山再起。
朗达·贡布有通玄院的人保护,无恙。”
死寂笼罩残破的房间。
寒风与浓烈的血腥味,在阳光下蒸腾。
漫天碎雪扑簌而进,为这场搏斗,拉上了厚重的帷幕。
铜牌上的两行小字,清晰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千誉的眼底。
她脸色苍白,带着点余悸未消的虚弱,但脱口的话,却裹挟着汹涌的恨怒:
“我要写诏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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