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竹舍内,那足以颠覆师徒伦常的炽热宣告带来的死寂仍在蔓延。洛清寒背在身后的手,指节捏得发白,甚至能听到轻微的骨骼摩擦声。晨光透过窗棂,将她清冷绝艳的侧脸映照得如同冰雕,唯有那双眸深处,翻涌着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剧烈波澜。
她沉默了足有十息,仿佛在消化那过于直白又过于沉重的冲击。最终,她没有回应那份告白,也没有斥责那份“大逆不道”,只是僵硬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的云海。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刻意的疏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听:
“宗门十年一度的‘九峰论剑’大比,下月初三开启。” “你身为圣子,必须参加。” “回去,稳固你的境界。”
话题的陡然转换,冰冷而公事公办,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逃避。她用宗门事务的铠甲,将自己那颗被撬开一丝缝隙的心牢牢包裹起来。
陈铭看着师尊那挺直却略显僵硬的背影,银白色的发丝在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他心中了然,师尊需要时间,巨大的冲击需要消化。他没有再逼问,只是深深地看了那背影一眼,将那份悸动与决心压在心底最深处,躬身行礼:“弟子遵命。” 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洛清寒没有回头,仿佛全副心神都已投入到眼前的云海变幻之中:“不必担心同届弟子。赵无极已死,此届之中,你修为最高。”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要小心…上一届的‘师兄师姐’们。”
“上一届?” 陈铭眉头微挑。他入门时间短,对宗门内的代际划分并不完全清楚。
“宗门弟子,十年为一届。” 洛清寒的声音依旧平淡,“你这一届,是新血。而上一届弟子,已在宗门修炼十年有余。”
十年! 陈铭心中一凛。这意味着,对方最少的,也比他多修炼了整整十年!时间,在修行之道上,往往意味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们听闻宗门空降圣子,且…闹出诸多风波。” 洛清寒的视线落在陈铭那扎眼的银发上,语气微冷,“不少人,都想‘领教’一下圣子的手段。”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袭来。陈铭能感觉到,这绝非简单的切磋请益,而是带着审视、质疑,甚至……敌意的试探!一个入门区区数月,境界不高,却顶着圣子光环,闹得宗门沸沸扬扬,还与宗主传出暧昧流言的家伙,注定会引来上一代精英的不满和挑战。
“他们……” 陈铭沉声问道,“实力如何?”
“上一届弟子,如今修为最低者,亦在金丹境。” 洛清寒的回答印证了陈铭最坏的猜测。“虽大多是五六品金丹,远不及你十二品金丹逆天根基…” 她微微侧目,瞥了陈铭一眼,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因此骄狂,“但十年积累,战斗经验、术法纯熟度、灵力浑厚程度,皆非你能比。”
陈铭默然。十二品金丹带来的潜力是无与伦比的,但潜力不等于即战力。对方在金丹境浸淫十年,打磨出的战斗意识和技巧,是他这个靠“开挂”和“意外”飞速晋升的菜鸟难以企及的。
“其中佼佼者,多为金丹巅峰之境。” 洛清寒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陈铭心上,“甚至…已有踏入元婴初期者。”
元婴! 这个词让陈铭瞳孔微缩。金丹之上,元婴离体,神游太虚!那是生命层次的又一次跃迁!这意味着,他将要面对的对手里,存在着已经站在下个大境界门槛的存在!
“比如你师姐,叶红菱。” 洛清寒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提醒意味,“她已于一月前,破丹成婴。”
叶红菱师姐…元婴了? 陈铭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道红衣飒爽、马尾飞扬的身影,以及她护短时暴打赵无极的彪悍场面。原本就觉得这位师姐不好惹,现在更是上升到恐怖级别了!元婴期的叶红菱…陈铭下意识地感觉头皮有点发麻。当初还是金丹期时,他就没少在师姐手下吃亏,如今境界差距拉开这么大……
“弟子明白了。” 陈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沉重感。挑战巨大,但并非无法可想。他最大的依仗,从来不是单纯的境界,而是那诡谲莫测的时间之力!虽然洛清寒告诫过他不要轻易用于战斗,多用修炼加速,但…生死攸关的擂台之上,谁会真的束手待毙?当然,十二品金丹本身的强横也是底牌之一。
洛清寒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补充道:“莫要以为十二品金丹便可小觑天下英雄。境界压制与实战经验,足以抹平部分根基差距。此届大比,关注你的眼睛…很多。”
这句话既是警告,也是提醒。大比不仅关乎个人荣辱,更关乎圣子之位能否坐稳!那些虎视眈眈的上一届精英,那些其他峰脉的长老,甚至可能还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会借此机会发难。
“师尊教诲,弟子谨记。” 陈铭再次躬身,神色郑重。他明白,自己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这场大比,是危机,也是他真正在宗门站稳脚跟、证明自己的机会!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让人无话可说!
“去吧。” 洛清寒挥了挥手,始终没有回头,“你境界初破,十二品金丹不稳中有异。速回圣子峰,好生巩固修为,莫要再生枝节。大比之前,为师不希望再听到关于你的任何‘意外’!”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显然是想起了这个徒弟过往层出不穷的“壮举”。
“是。” 陈铭应声,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师尊清冷孤绝的背影,转身,大步离开了竹舍。
竹门轻轻合上。 室内重归寂静。
直到确认陈铭的气息彻底远离主峰范围,洛清寒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下来。她扶着窗棂的手指尖,仍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少年那句“最亲近、最重要的人”如同魔咒,在她心湖中反复回荡,搅动着万载不化的冰层。
她闭上眼,强行将纷乱的心绪压下。元婴…金丹巅峰… 洛清寒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 这场大比,恐怕不会太平静。 她这个徒弟,惹麻烦的本事一流,但…或许,成长的速度也同样惊人? 一抹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在她清冷的眸底飞快掠过,随即又被更深的寒冰覆盖。
圣子峰
陈铭盘膝坐在静室之内,周身灵力如同沸腾的银汞,散发着磅礴而令人心悸的威压。十二品金丹在丹田气海内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搅动着浩瀚的灵力潮汐,散发出远超普通金丹境的强大气息。
但他此刻眉头紧锁。 境界确实稳固在金丹二层巅峰,距离三层只有一线之隔。然而,正如洛清寒所言,他感受到金丹深处,那股力量并非全然可控,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躁动和…饥饿感?仿佛一个刚刚诞生的巨兽,急需吞噬海量的能量来填满自身。
“十二品金丹…胃口也太大了点。” 陈铭苦笑。寻常金丹修士稳固境界,可能需要数日闭关吸收天地灵气即可。但他所需,恐怕是别人的十倍、百倍!
“时间加速!” 陈铭心念一动,眼中银芒流转。周身的时间流速悄然改变,静室内浓郁的天地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涌入他的体内,被那饥渴的十二品金丹贪婪地吞噬炼化。银色的光辉在他身上变得越来越凝实,气息也以清晰可辨的速度在稳步攀升,朝着金丹三层坚实迈进。
然而,就在他全力加速修炼之时—— 咚咚咚! 静室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林婉儿带着一丝慌乱和羞怯的声音响起: “师兄!不好了!苏师妹她…她炼丹又把丹房炸了!药力泄露,好多师兄师姐浑身冒红光,样子好奇怪!风长老提着剑到处砍人,说要把偷他酒的小贼找出来剁了!木长老已经气晕过去了!” 陈铭:“……” 刚答应师尊不惹事… 这稳固境界的闭关,看来是进行不下去了。 银发圣子无奈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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