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在凌夜脸上投下交替明暗的条纹。他面前摊开着赵蕊案的补充报告，目光却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思绪早已飘向那栋有着缺角石狮子的旧办公楼，以及苏清月紧锁的抽屉里那个银色金属箱。
（耐心，猎手。）心魔低语，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惊扰了警惕的母豹，只会让她亮出爪子，或者彻底消失在丛林里。）
凌夜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密码般的节奏。他知道心魔是对的。直接质问苏清月，无异于自曝其短，将他置于更危险的被审视位置。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双方都暂时放下戒备，指向共同目标的契机。
契机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第二天清晨，凌夜刚踏入特侦组，就被苏清月叫进了办公室。她的脸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倦色，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桌上放着一份崭新的档案袋，封口处盖着红色的“加密”字样。
凌夜依言坐下，目光扫过档案袋，又落在苏清月脸上，平静地等待着她开口。
苏清月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档案袋，似乎在斟酌词句。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绷紧的寂静。
“技术科对赵蕊电脑硬盘的底层数据恢复，有了新发现。”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除了那个触发程序，他们还发现了一个被多重加密隐藏的日志文件片段。破解后显示，在死亡前七十二小时内，她的电脑曾多次被动接收并自动运行过来自某个未知服务器的微小数据包，这些数据包似乎……在持续校准她电脑释放的声光信号频率。”
凌夜的心脏微微一紧。持续校准？这意味着幕后黑手并非一次性设置后就放任不管，而是在远程、实时地微调着这个“意识收割”装置！技术的精密程度和掌控欲，远超之前预估。
（看，她主动分享了。）心魔的声音带着洞察一切的冷静，（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因为她手中的牌不够，需要你这张……不可预测的鬼牌。）
“这意味着，对方可能一直在‘观察’和‘优化’收割过程。”凌夜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语气平稳，“那个未知服务器，能追踪到吗？”
苏清月摇了摇头，眼神阴沉：“尝试过。跳转节点比上一次更多，最终消失在同一个‘暗河’加密节点，防守更加严密。对方似乎……加强了戒备。”她顿了顿，目光直视凌夜，“你对这种网络追踪，似乎有……独特的方法。”
话题终究还是绕到了这里。凌夜迎上她的目光，没有回避，也没有承认：“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急用时能派上点用场，但不稳定，代价也大。”他轻轻按了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暗示着之前的“精神透支”。
苏清月的视线在他太阳穴停留了一瞬，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她话锋一转，将那份加密档案推到他面前：“看看这个。”
凌夜打开档案袋，里面是几份泛黄的纸质文件影印件，和一些放大的现场照片。文件似乎是某个已被封存的研究项目的零散记录，用语晦涩，充斥着“灵子场域”、“共振干涉”、“意识锚点”等陌生词汇。而那些照片……赫然是之前几起符号案件中，那些隐秘符号的高清特写，从最初相对简单的形态，到赵蕊案件中那个复杂的蛛网状符号，清晰展示了其演变过程。
最重要的是，在一份文件的角落，盖着一个模糊的、盘绕蛇形的金色徽记印章——与凌夜在网络交锋中惊鸿一瞥看到的徽记极其相似！
（盘古集团……）心魔在他脑海中低语，确认了他的猜测。
“这些资料……来自哪里？”凌夜压下心中的震动，抬头问道。
“旧案关联查询，偶然发现的存档。”苏清月的回答滴水不漏，眼神却锐利地捕捉着凌夜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你似乎对这些符号，以及这个徽记，并不完全陌生。”
这是一个试探。凌夜知道，他必须给出一些东西，才能换取更多。
“我之前在调查自己经手的旧案时，留意到这些符号的重复出现和演变。”凌夜选择性地坦白，避开了心魔的直接关联，“这个徽记……我在尝试追踪赵蕊案数据流时，在对方的防御核心‘看’到过一眼，但瞬间就被反击了。”这半真半假的说辞，既解释了信息来源，也暗示了风险。
苏清月身体微微前倾，空气中的张力陡然增强：“你‘看’到了什么？除了徽记？”
凌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那痛苦的经历。“一个……冰冷的空间，很多服务器。还有一个……非人的，活着的‘意识’在守护。它很强大，充满恶意。”他描述着心魔让他感知到的片段，语气凝重。
苏清月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她靠回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泛黄的文件影印件，良久，才缓缓道：“根据这些零散资料显示，盘古集团早期可能进行过一系列名为‘灵子项目’的禁忌研究，旨在探索和干涉人类意识领域。这些符号，被认为是项目中使用的一种‘意识锚点’或‘接口’技术的一部分。”
她共享了“灵子项目”这个关键词！凌夜心中凛然，这是她秘密调查的成果之一。
“但这些资料残缺不全，关键部分都被销毁或加密。”苏清月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然，“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更核心的信息来源。常规调查手段，进展太慢，阻力……你也感受到了。”
凌夜明白了。她是在邀请，或者说，是在有限度地寻求合作。她提供官方渠道难以获取的背景信息，而期望他动用那些“不稳定”的野路子，去触碰更核心的危险区域。
（各取所需的交易。）心魔评价道，（她提供地图，你负责探雷。很公平，也很危险。）
“我明白。”凌夜点了点头，将资料小心地收好，“我会尽力尝试，但从上次的情况看，直接网络追踪的风险极高，可能需要……其他切入点。”
他没有把话说满，也没有追问她资料的真正来源和那个银色金属箱。彼此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
苏清月看着他，眼神复杂。有审视，有利用，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倚重？
“注意安全，凌夜。”她最终说道，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有任何发现，直接向我汇报。这个案子，优先级最高。”
凌夜起身离开。在关门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如同实质。
回到自己的工位，凌夜看着那份加密档案，心情复杂。他与苏清月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和有限信息共享的脆弱同盟。彼此试探，彼此利用，在危险的边缘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
（同盟？更像是两只各怀鬼胎的狐狸，在猎人的包围下暂时并肩而行。）心魔嗤笑，（不过，这确实能让你更快地接近真相。利用她提供的信息，找到那个‘灵子项目’的更多碎片……或许，就能拼凑出我的来历，以及他们真正的目的。）
凌夜握紧了拳头。是的，他需要这些信息。不仅是为了破案，更是为了解开缠绕自身的谜团。这个脆弱的同盟，是他目前能抓住的最好机会。
他打开电脑，开始根据苏清月提供的“灵子项目”和盘古集团早期研究等关键词，结合心魔的辅助，尝试在更隐蔽的信息层面进行搜索。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此刻他不再是独自一人摸索。
尽管，同伴的关系是如此微妙而脆弱，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裂，显露出其下隐藏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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