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国那无厘头的“地底黑店”宣言余音未散,他自己就先因为牵动伤口而龇牙咧嘴地倒吸冷气,豪气瞬间垮掉大半。
然而,他话语中蕴含的那种毫无逻辑的、纯粹属于人类的乐观与韧性,却像一颗投入陈峰绝对理性冰湖中的石子,虽然未能掀起巨浪,却让那冰封的湖面之下,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无人能察的扰动。
更明显的扰动,来自大地深处。
那低沉的、脉搏般的嗡鸣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赵卫国喊话之后,似乎真的…清晰了一丝丝? 并且,其频率出现了一种难以捉摸的、微弱的波动,不再像之前那样绝对稳定。
陈峰的苍蓝瞳孔中,数据流再次加速。他几乎将全部的算力都投入了对这地脉嗡鸣的分析和监听中。三种频率——地脉的、自身冰冷能量的、以及之前短暂接触墨岩“根骨”残留的共鸣感——在他的核心中持续碰撞、比较。
这种高强度的计算似乎对他造成了某种负荷。他周身那刚刚柔和了一丝的冰蓝光芒,又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恢复到之前的刺骨冷冽,时而又微微趋向柔和,仿佛内部有两套系统在争夺主导权。
他甚至无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更加靠近岩壁,将一只覆盖着淡蓝脉络的手,轻轻按在了冰冷潮湿的岩石表面上,似乎想更直接地感受那地脉的搏动。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一直紧张关注着他的林晚心头一紧。她从未见过儿子表现出这种近乎“沉迷”或是“困惑”的状态。
“峰儿?”她忍不住再次轻声呼唤,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陈峰没有任何回应,全部注意力都沉浸在了那无声的战争和数据海洋之中。
就在这时!
呜嗡——!!!
那地脉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猛然拔高!从一个低沉的背景音,瞬间变为一种清晰可闻的、笼罩整个空间的低沉轰鸣!仿佛沉睡了万年的地心巨兽,翻了个身!
整个甬道都随之轻微震动起来!岩壁上的冷凝水珠簌簌落下,顶部的碎石尘埃纷纷扬扬!
“地震了?!”赵卫国吓得差点跳起来,随即被剧痛按回原地,脸色煞白。
林晚也瞬间抱紧了陈涵,惊恐地看向四周。
而陈峰,首当其冲!
他按在岩壁上的手猛地一颤,如同触电般缩回!周身的冰蓝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眼中的数据流彻底变成了一片狂暴的乱码!
那骤然增强的地脉脉冲,就像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强行冲垮了他正在艰难构建的分析模型,更与他体内那两种本就冲突的能量频率产生了灾难性的共振!
“呃…!”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闷哼,竟然从陈峰的喉咙里溢出!
他猛地后退两步,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无法保持平衡!他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是一种逻辑层面被强行撕裂、认知系统濒临过载崩溃的痛苦!
“陈峰!”林晚的惊叫声带上了哭腔,她从未见过儿子如此痛苦的模样!
赵卫国也惊呆了,忘了疼痛,喃喃道:“…操…小疯子…走火入魔了?”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
一直昏迷的墨岩,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体内那块“根骨”碎片在这强烈的地脉脉冲刺激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不受控制的共鸣!
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的土黄色光芒透体而出,不再温和,而是充满了狂暴和不稳定的能量!他的身体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些许细微的、如同大地裂痕般的能量纹路!
而更可怕的是——
似乎是受到了这强烈地脉脉冲和墨岩失控能量的吸引…
…从他们来时的、通往实验室废墟的那个黑暗甬道深处,传来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而迅捷的爬行声!以及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蚀性气息!
是蚀痕蛞蝓!而且听声音,数量远比之前更多!它们被这边的能量异常吸引过来了!
前有陈峰突然失控,中有墨岩能量暴走,后有蚀痕追兵逼近!
绝境!真正的绝境!
林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完了!这一次,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然而,就在这无尽的绝望如同冰水般将她淹没的瞬间——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自己怀中!
定格在了那片正在微热下散发着幽幽蓝光的菌斑上!
定格在了那片菌斑旁边…那枚已经被她遗忘的、屏幕碎裂的…埃利斯研究员的数据终端上!
一个疯狂到极致、却又在逻辑上唯一可行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的绝望!
地脉脉冲…能量异常…吸引…
“吸引…”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和疯狂!
她猛地将怀里的陈涵小心放下,然后用一种近乎粗暴的速度,抓起了那台数据终端和那片荧光菌斑!
“博士?!你要干嘛?!”赵卫国被她的样子吓到了。
林晚没有回答。她的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却异常精准地…用力将那片荧光菌斑,死死地按在了数据终端侧面,那个之前连接高能反应单元接口的破损处!
她记得!埃利斯的日志里提到过!“铁砧”失控!协议“熔炉”启动失败!
但也许…也许不需要启动整个“熔炉”!也许只需要…激活某个最小的、最基础的引导信号! 一个能模拟“铁砧”失控初期能量特征的、微弱的诱饵信号!
这终端还能勉强开机!这菌斑蕴含着奇异的生命能量和微弱的荧光!地脉脉冲提供了巨大的背景能量源!而墨岩失控的“根骨”能量就是最好的模仿对象!
她要做一个诱饵!一个能将即将涌来的蚀痕蛞蝓,甚至可能将更深处那个“腐蚀先驱”的注意力,短暂吸引到别处的诱饵!
哪怕只能争取几秒钟!哪怕之后会被彻底撕碎!
“以菌斑为生物能量源…以终端残存电路为发射器…模拟‘根骨’失控频率…借助地脉脉冲放大…”她语无伦次地飞快念叨着,如同在进行最后的疯狂实验。
她猛地按下了终端那个残破的物理开关!
滋啦——! 终端屏幕猛地亮起一片刺眼的雪花,然后瞬间过载冒烟!但与此同时,那片被按在接口处的荧光菌斑,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能量,光芒骤然变得无比耀眼,然后——
嗡!!! 一道无形的、扭曲的、极其不稳定的能量波动,混合着菌斑的生命荧光、终端的残余电流、墨岩的狂暴地脉能量特征,如同一个畸形的信号弹,猛地以终端为中心,爆发开来!
这股波动是如此奇异而明显,瞬间盖过了现场所有的能量特征!
效果立竿见影!
甬道深处那迅速逼近的蚀痕蛞蝓爬行声,猛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疯狂和嘈杂!但它们前进的方向…改变了!它们似乎被这个新出现的、更“诱人”(或者说更类似失控“铁砧”)的信号吸引了,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另一个方向——很可能是更深、更远离他们的地脉深处——蜂拥而去!
成功了?!
林晚脱力地瘫软下去,大口喘着粗气,手中的终端和彻底黯淡枯萎的菌斑掉落在地。
然而,还不等她喘过气——
“啊——!!!”
一声更加痛苦、却不再是纯粹冰冷的咆哮,猛地从陈峰口中爆发出来!
那强烈的地脉脉冲和外界剧烈的能量变化,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体内那冰封的逻辑核心…似乎出现了裂痕!
他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周身的冰蓝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变色!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竟然闪烁起一丝丝微弱却炽热的…碎金光芒?!那是他原本碎片力量的颜色!
“峰儿!”林晚肝胆俱裂,想要爬过去。
就在这时,一直能量暴走的墨岩,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中不再是人类的神采,而是充满了土黄色的、狂暴的能量光芒!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失控的“根骨”能量就要彻底爆发!
而也就在这一刻——
滴答。
一滴冰凉的水珠,从上方岩壁滴落,恰好滴在了陈峰剧烈颤抖的、闪烁着混乱光芒的手背上。
地脉脉冲恰好在这一瞬间,减弱了,恢复了之前那种低沉的、规律的嗡鸣。
陈峰猛地抬起头。
那双苍蓝色的瞳孔中,数据流依旧混乱,但却不再是绝对的冰冷。那冰蓝色的深处,竟然…倒映出了母亲林晚那惊恐欲绝、泪流满面的脸庞!
倒映出了那无比真实的、炽热的…情感!
逻辑的冰壳,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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