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摆在万青酒庄的正厅,厅内九九八十一张宴席,张张爆满,大小妖王及各自亲友有说有笑,单等开席。上首中央一张主桌铺着猩红绸布,上面绣着金线花纹,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光。虎王、狼王、媚娘、黄风等一干万妖山主要妖王及亲友落座于此。侍郎们端着玉壶金杯,穿梭于席间,为宾客斟满琥珀色的美酒。
黄风端起酒杯,环视四周:“诸位仙友、各位邻圣、四方尊者,今日万青酒庄得蒙云驾光降,实乃黄某三生修得的缘法。”
执礼向四方深揖:“承蒙各位大王、公主厚爱,让我这酒庄蓬荜生辉。”
轻振广袖露出温雅笑意:“小庄略备些薄酒粗肴:取旭河源头之水酿的清心忘忧,采百花精魄凝的玉露凝香,佐以灵菌、仙菘——皆是大伙儿平日云游四海时夸赞过的风味,今日特特整治出来,聊表谢忱。”
言罢举樽过眉:“修行路上各有因果,天地间自有法度,唯这杯盏相交时,不论哪路妖圣,皆是知味同好。(眼尾细纹漾开暖意)今日诸君肯踏云而来,便是认了我黄风这个朋友,此后月升日落,万青酒庄永为诸位留着温酒的玉炉、歇脚的蒲团。”
忽然俏皮地眨眨眼:“自然——若哪位醉倒了要现原形,烦请往西厢云海洞去,那儿备着八百张缀星幔帐,够您翻三百个身也不露爪尖。”
众妖大笑。
“请共饮此杯!”酒液在月下泛起金涟漪:“愿岁月漫长,总有佳酿相伴;愿尘世悠远,终得知己同欢!”
众妖王纷纷举杯,一时间觥筹交错,笑语喧哗。然而不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主桌上的狐媚娘,其衣着打扮,言谈举止,眼波流转间自带万种风情。
“那就是狐媚娘?果然名不虚传。”孔雀公主低声对身旁的侍女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酸意。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孔雀羽衣,七彩斑斓,光彩夺目,本以为能成为全场焦点,却不料被媚娘夺了众人的眼球。
其心中不甘,但见起身朝着众妖偏偏万福道,“在此庆典之际,小女子愿为黄庄主及众位万妖山的兄弟姐们舞上一曲,已祝酒兴致,不知大伙意下如何?”
“好!”众妖们一片叫好声。孔雀公主那也是万妖王出了名的美人,只是不像狐媚娘那么平日里抛头露面而已。今日得见其舞,哪有不较好的。
公主身边乐师拨动冰蚕丝弦的刹那,满堂烛火倏地暗下,唯留穹顶一轮月轮镜洒落清辉。
忽有雀翎破空声自东南来,三百六十五片翡翠羽衣旋成碧浪,孔雀公主足尖点着流云现身厅堂中心——竟是将星辰都衬得黯淡了。
众妖屏息。
初时犹是慵懒理妆,纤指掠鬓似春山拂露;继而渐如踏青寻芳,裙袂翻飞时抛起漫天杏花雨。忽听得琵琶裂帛一声,那身影竟旋作碧色陀螺,翎羽哗啦啦抖开七宝屏风!
但见: 左翎点地化银河,右翅揽月成玉钩; 回腰时云霞滞流,腾空际群星倒坠。 最妙是尾屏乍展时,千眼纹竟真真流出金粉光华,凝作「春风度」「夜合欢」「相思缠」三阕上古妖篆,在梁柱间流转不息。
一曲终了,她偏头敛翅而立,鬓边孔雀羽轻颤着坠下一滴宿露——正落在庄主黄风擎着的酒杯中,漾开圈圈碧涟漪。
满堂寂然三息,骤然爆出震天喝彩。
孔雀公主见扳回一城,昂首归座,又朝众妖道了一个万福,方才坐下。
这下孔雀公主成了整个宴席的焦点,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但还是有一人例外,狼王扎西的目光总是时不时飘向媚娘,总是趁与他人交谈之际,用目光扫视媚娘的每一寸肌肤。媚娘似乎也察觉到了狼王的目光,但此时此刻,碍于狼后,始终没正眼瞧狼王一下,只是一瞥间微微颔首,似乎是对狼王目光的回应。面对媚娘的回应,狼王看的更肆无忌惮了。心里就像是有七八只猫在挠在抓,总想着找个机会和媚娘搭讪一下。
然而,机会没有找到,狼后的大嘴却凑了过来,“好看么?”
狼后自然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老公的这点小心思岂能瞒得过她?眼见得骚动起来,自是要上去敲打一番。
可怜狼王还沉浸在媚娘的美貌中不能自拔,顺口说道,“好看!惊为天人!”
“那就过去聊聊呗,”狼后温柔的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狼王的大腿内侧,当感受到狼王大腿发力,欲起身之时,猛的发力,改摸为抓,抠的五指都快碰到一起了。
“好啊~”的“啊”字还没出口,就变成一声凄厉的狼嚎,“噢唔~!”一声,满堂皆惊。整个大厅顿时鸦雀无声,狼王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疼痛中缓了过来,无比尴尬的说道,“刚才的孔雀舞实在是太精彩了,这不回想起来,忍不住狼嚎喝彩。大伙莫惊,都随意随意啊。”
大伙看着狼王夫妇的脸,一张愤怒,一张尴尬,似乎猜到了什么,一声哄笑后,大厅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黄风作为东道主,自然察觉到了席间暗流涌动。他起身再次举杯:“诸位,今日备了些助兴的节目,还请欣赏。”
他一挥手,一队身着彩衣的舞女翩然而至,丝竹声起,暂时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黄风趁机走到狼王桌旁,笑着道:“大王喜好歌舞,真是性情中人啊,来来来,小可敬大王一杯。”
扎西这才收回目光,与黄风寒暄起来:“岂敢,岂敢,能为黄庄主开业捧场,实乃小王三生有幸,来,干!”
在与狼王寒暄了几句后,黄风又转向狼后,特意夸赞了她的服饰和气质当世无双,狼后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媚娘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太熟悉这种场合了,男人们的目光,女人们的嫉妒,她都一一经历过。在这种时候,最好的应对就是保持距离,既不疏远,也不亲近,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被特殊对待,却又抓不到任何把柄。
这主桌上也只有虎王最消停,只顾着和自己兄弟们吃喝,划拳。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活跃。几位妖王已经有些醉意,开始高声谈笑时,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这么热闹的庆典,怎么没人通知我?”
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席间,身长五尺挂零,头戴道冠,身穿灰布道袍,圆脸,天庭饱满,脸色红润,目光却显呆滞,蒜鼻,薄嘴唇,一缕黑色长髯飘于胸前,手里拿着一柄拂尘。他站在那儿,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又像是刚刚到来。
此时,正在敬酒的媚娘猛地转头,脸上出现了惊讶的表情:“邱明?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她的亲弟弟,邱道长。万妖山青狮岭下,和黄风一战后,随媚娘回去将养了几日便离开了灵狐弯,去时也没有和他这个姐姐打声招呼。故而媚娘才如此惊讶。
黄风作为主人,虽然心中疑惑,还是起身相迎:“原来是邱道长,今天是酒庄开业庆典,不管有请还是自来,都是我黄风的客人,我都欢迎。请入座。”
众妖也疑惑这位邱道长的来头,因为黄风让的是主桌,又是道士人类打扮。纷纷在那里窃窃私语。
黄风的意思也很明显,你既然是狐媚娘的弟弟,自然让你们姐弟两个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不管你此次前来是什么目的,只要你不是来掀桌子的,那我黄风都好好招待。
然而邱道长却没有动,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媚娘身上,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姐姐,别来无恙?”
媚娘皱起眉头,她敏锐地察觉到弟弟的状态不对劲。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却空洞无神。
“邱明,你......”媚娘起身向他走去,想要弄个清楚。
就在她接近的瞬间,邱道长突然抬手,一道金光自他掌心爆发,直击媚娘胸口。
“小心!”眼瞅心肝宝贝被人打了,狼王扎西惊呼出声,但已经太迟了。
媚娘被金光击中,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几丈开外,口吐鲜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眼中满是震惊与痛苦。
席间大乱,众妖王纷纷起身戒备,不知所措。
狼王的一声惊呼吸引了邱道长的注意力,他转身面向狼王夫妇,眼中金光大盛。他抬起双手,更多的金光汇聚而成,形成一个耀眼的光球。
“保护狼王!”狼族护卫扎东大喝一声,挡在了狼王夫妇的前面,所带领一队狼众则冲向邱道长。
金光爆开,如同小太阳般刺目。扎东及其狼众在金光中瞬间化为飞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狼王扎西推开狼后,自己硬生生接下了残余的金光冲击,被震飞出去,撞在石柱上,吐血不止。狼后也被冲击波扫到,摔倒在地,重伤不起。
神迹!这是神迹!在神迹面前,这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妖王都变得如蝼蚁般渺小。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虎王,化身一道黄光向远处遁去。
虎王!这大厅里最强大的存在,居然溜了!其他小妖王见状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也纷纷逃窜,席间顿时乱作一团。
邱道长体内的神迹之力不断暴涨,金光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所到之处,桌椅石化,酒水蒸发,几个跑得慢的小妖在金光中灰飞烟灭。他似乎打算借此机会将万妖山一众妖族全部歼灭。
媚娘挣扎着想要起身,但伤势太重,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继续肆虐。她不明白,自己这个弟弟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强大,又为什么要在此大杀四方?
就在金光即将吞噬整个庆典场地时,东道主黄风突然站直了身体。他的眼睛变成了纯粹的金色,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又是神迹,不过这个虎王熟悉啊,这不是青狮岭上的那位么?看来万妖山有救了。
但见威压瞬间将邱道长暴涨的金光禁锢,压缩,最后化为虚无。
“不可能!”邱道长惊呼,“你不是下不了山么?怎么可能......”
“万妖山是仙界禁地,是你们先破的规矩!”声音从黄风口中传出,“老夫所猜不虚啊,你今天这点神迹就留下吧。”
说罢,单掌平推,邱道长体内一道金芒残影被掌力逼出,黄风改掌为拳,单手一捏,金芒破碎,化作点点金光,飘落消散。
邱道长没了金芒的支撑,瞬间瘫软在了地上。
万妖山外的云端,一道黑影捶足顿胸,“糟了,可怜我的那道神迹啊!”说罢,卷起云头朝东飘去。
黄风此时又能控制身体了,眼见刚才还是整洁喜庆的会场大厅,现在变得满是狼藉。便问道,“这是咋回事?”
“有个地仙出来闹事,”脑中声音传来,“不过被我摆平了。现在没事了,你兜里我放了几粒佛家仙丹,专治跌打损伤,你给那几位受伤的主喂下就没事了。”
黄风听罢,也顾不得多问,救人要紧,把仙丹给媚娘、狼王夫妇,还有一些被波及受伤的小妖王们都喂下了。
众人这才渐渐缓了过来。这酒席也没法继续了,那些小妖王们觉得此事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认知范畴了,眼前这个黄庄主也不是什么简单的酒庄老板,自己这点道行还是远离是非为好。所以但凡好转后的小妖王们都纷纷告辞,黄风则一边陪着不是,一边将他们送出庄外。
这时,庄内就剩下狼王夫妇和媚娘他们,不一会儿,那个跑掉的虎王倒是自己回来了,还略带歉意的冲着黄风说道,“贤弟,不是哥哥怕事,这神迹可不同于一般存在。这就是阶层的碾压,我们实在是没有半点还手的机会啊!”
黄风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理解。内心却在询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声音道,“还能是什么人,不就是邱明背后的那帮子地仙么?”
“他们为什么要对万妖山的妖王下手呢?”黄风不解的问到,“瞧他们挑的日子,这是要一网打尽啊!”
“至于为什么,我也搞不清。”那声音道,“不过他们先破的规矩,自是不敢声张,如今折了这一道神迹,够他亏几十年道行的。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收拾这档子烂摊子了。”
这个青毛大圣,来无影去无踪,自己拿他也是没办法。
此时,媚娘轻轻擦去弟弟脸上的灰尘,低声呢喃:“无论谁利用了你,姐姐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弟弟和卫队的丧命,让狼王哀嚎不已,狼后则在一边抹泪劝解
酒庄上下一片凄凉。
夜色降临,万青酒庄上点起了零星火把,映照着一张张凝重而困惑的面孔。庆典已成过去,树欲静而风不止,前路漫漫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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