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慢流逝。鹏魔王紧绷着神经,预想中毁天灭地的雷霆一击却迟迟未曾降临。东方那无量清光与西方那浩瀚佛光,如同两片凝固的海洋,对峙着,压抑着,却诡异地保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
秘殿沉重的石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被从内部缓缓推开。鹏魔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保持着人形,但眉宇间那抹属于上古妖神的桀骜被深深的凝重所取代。当他看到静立在殿外廊下,身形虽单薄却异常沉稳的黄风时,暗金色的瞳孔中竟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如同找到依靠般的微光。
“黄风!”鹏魔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外面情形如何?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刻,他这位实力滔天的金仙妖神,竟下意识地向自己这位尚未成仙的部下问计。
黄风见鹏魔王出来,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他快步上前,躬身一礼,语气沉静却清晰地回禀:“大王,情况危急,但尚未到绝境。”他抬手指向西方那璀璨祥和的佛光,“佛祖驾临,并非为围攻我等而来。实是属下见大王修炼紧要,不敢惊扰,又恐阐教报复迅疾,不得已之下,已先行遣青虎密赴金虹寺,恳求阿诺坨住持将此地危局火速禀明佛祖座前!如今看来,佛祖……是应我等之求而来!”
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瞬间照进了鹏魔王被绝望笼罩的心田!他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心中的巨石仿佛被挪开了一般!是黄风!是黄风暗中布局,请来了佛祖! 这意味着,佛祖并非来问罪,至少……不全是!
“好!好!黄风兄弟,你做得好!做得太好了!”鹏魔王连声道,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再次望向西方佛光,眼神已从惊恐变为了复杂的希冀。看眼下这对峙局面,若非佛门牵制,阐教的攻击恐怕早已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将狮驼国夷为平地了!
“大王,”黄风趁热打铁,压低声音,言辞恳切而又不失分寸,“如今之势,阐教势大,恨意滔天,单凭我等绝难抗衡。为今之计,唯有……借力。”他谨慎地选择着词汇,避免刺激到鹏魔王的自尊,“佛祖既已亲临,显是存了回护之心。大王何不主动前往,与佛界汇合?一来可显诚意,二来……有些过往关节,或许正需在此等关头,向佛祖陈明原委,剖白心迹,方显坦荡。”
黄风的话语说得极其委婉,但鹏魔王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陈明原委,剖白心迹”,便是要他放下身段,为昔日趁虚灭佛国、屠戮信徒之事,向自己的外甥——佛祖如来,请罪!借助那层娘舅血缘关系,祈求庇护!
若是平日,心高气傲的鹏魔王绝难低头。但此刻,东边那如同悬顶之剑的阐教仙光,让他清晰地认识到,生死与颜面,只能择其一。
他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的决断。他重重拍了拍黄风的肩膀,沉声道:“兄弟所言……在理!是本王先前太过托大,险些误了大事!此刻,也唯有此法或可一试了!”
言罢,鹏魔王不再犹豫。他周身暗金色妖光一闪,现出部分金鹏真身,巨大的双翼猛然展开,卷起一阵狂风。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东方那杀意凛然的清光,然后决然地转身,双翅一振,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星,不再有丝毫迟疑,径直朝着西方那一片祥和、却同样蕴含着无上威严的金色佛光阵营,疾飞而去!
是生是死,是存是亡,或许就在接下来与佛祖的这一次会面之中。黄风仰望着鹏魔王远去的身影,紧握的双拳中,已满是汗水。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鹏魔王化作一道暗金流光,穿越下方狮驼国上空弥漫的惊恐与上方佛光带来的威压,径直投向西方那无边无际的祥云深处。越是靠近,便越能感受到那佛光的浩瀚与深邃,梵唱之音洗涤神魂,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让他这身负滔天妖力的金仙都感到自身的渺小与……不适。
祥云分开,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佛祖如来端坐于九品金莲之上,丈六金身散发着无量光,照彻十方虚空。其面容慈悲庄严,眼神平静如古井深潭,却又仿佛能洞悉过去未来一切因果。左右侍立着金刚、罗汉、菩萨,皆宝相庄严,肃穆无声,无形的威仪如同山岳般沉重。
鹏魔王在此等阵仗与威压之下,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与傲气也彻底烟消云散。他深知,此刻任何虚饰与狡辩都毫无意义,唯有绝对的坦诚,或许才能换取一线生机。
他飞至近前,毫不犹豫地按下云头,收了妖光,就在那虚空之中,对着如来佛祖,双膝一曲,轰然跪倒!这一跪,仿佛卸去了他身为上古妖神的全部尊严与骄傲。他更是以磕膝盖当脚走,在虚空中向前挪动数步,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佛祖!弟子……弟子知错了!”鹏魔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与悔恨,他深深俯首,不敢直视那无量佛光,“弟子利令智昏,不识天数,趁佛祖赴宴之际,擅起刀兵,造下无边杀孽,更……更误伤了佛门信徒,实是罪孽深重,百死莫赎!”
他言辞恳切,将昔日罪责一肩担下,没有丝毫推诿。
“今日阐教大军压境,势要灭我狮驼国众生,弟子深知罪有应得,然……然麾下众多妖族儿郎,修行不易,还望佛祖看在……看在往日些许情分,慈悲为怀,搭救我等一把!弟子愿领受任何责罚,绝无怨言!”
他这番话,既是认罪,也是求救,更是将自己和整个狮驼国的命运,完全交到了如来手中。
如来佛祖静静地看着下方跪伏请罪的鹏魔王,那平静无波的眼眸中,似乎有万千因果流转。他并未立刻言语,那沉默的注视,比任何斥责都更让鹏魔王心惊胆战。
良久,佛祖那宏大而充满慈悲的声音方才缓缓响起,如同暮鼓晨钟,涤荡心神:
“阿弥陀佛。尔能自知其过,诚心忏悔,善莫大焉。世间因果,循环报应,尔昔日种下恶因,今日便得此恶果。然,我佛门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亦不忍见万千生灵涂炭。”
佛祖话语微微一顿,目光似乎扫过东方那杀气腾腾的仙光,继续说道:“况且,值此三界纷扰之际,正当同心协力,护持正道。尔既已知错,又身负修为,若能洗心革面,未来亦可有为。”
这番话,既点明了鹏魔王的罪责,也给了他一个台阶,更隐隐透露出‘用人之际’的考量。
“尔之罪责,容后依律再议。当下之局,先共渡难关为宜。”
听到此言,鹏魔王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终于‘咚’的一声落了地!他知道,佛祖这是答应庇护他了!虽然‘容后再议’意味着惩罚并未免除,但至少眼下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复杂难言的感激涌上心头。
他再次深深叩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弟子……叩谢佛祖恩典!愿遵佛祖法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至此,鹏魔王这位桀骜不驯的上古妖神,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终于彻底放下了身段与过往,与佛祖如来,与佛门势力,完全站在了一起。他站起身,收敛了周身躁动的妖气,默默退至佛门阵营一侧,与诸金刚罗汉并列,目光凝重地望向东方那依旧剑气冲霄的阐教仙光。
天空之中,佛光与清辉各据一方,无形的气机在中间碰撞、交织。一场因妖族而起,牵动佛道两大巨头势力的更大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而鹏魔王,这位刚刚找到临时庇护所的妖神,深知自己已被卷入这旋涡的中心,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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