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陈元提前了十分钟抵达。
九月的清晨，秋老虎的余威依旧强劲。
阳光带着一股子灼人的热度，炙烤着人的皮肤，微微刺痛。
他随意在等候区的塑料长椅上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浏览着新闻，神情自若。
那份悠闲与从容，仿佛他只是在等待某个迟到又不太靠谱的朋友。
而不是来此终结一段长达三年的婚姻。
冯依云是踩着点出现的。
她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总裁气场，鼻梁上架着一副几乎遮住大半张精致面容的墨镜。
烈焰红唇紧抿，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顾诚像是个贴身助理，，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他身上那套崭新的名牌西装，剪裁合体却被他穿出一种紧绷的炫耀感，似乎生怕旁人错过了他新换的行头。
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一丝不乱。
嘴角那抹抑制不住的得意，几乎要咧到耳根。
他望向陈元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如同在打量一件即将被清扫出门的垃圾。
离婚手续的办理过程，顺利得出奇。
没有预想中声嘶力竭的狗血拉扯。
也没有什么临门一脚、幡然悔悟的戏剧性转折。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例行公事地递过几张表格。
“咔嚓、咔嚓”几声，公章落下。
两本崭新的红色小本子，分别递到了两人手中。
这宣告着，他们之间那段法律意义上的关系，彻底画上了句号。
冯依云接过那本离婚证。
她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施舍给它一瞥。
径直将那本小红册子塞进了她手边那个价值不菲的爱马仕包里。
动作随意得，仿佛那不是一本具有法律效力的重要证件。
而仅仅是一张无关紧要、可以随手丢弃的废纸。
墨镜遮挡下的眼神深邃难辨，让人无法窥探她此刻内心的真实波澜。
顾诚却像是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时刻。
离婚证上的红色印泥，恐怕都还没有彻底干透。
他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几步凑到陈元面前。
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眼神闪烁，明显在看热闹的办事群众听得一清二楚：
“哎哟，这不是我们云诚娱乐曾经的顶梁柱，大名鼎鼎的陈大主播吗？”
“怎么，离开了我们冯总，离开了云诚这棵能让你遮风挡雨、乘凉歇脚的大树，是不是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眼都浸透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幸灾乐祸。
“啧啧啧，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死皮赖脸地扒着我们冯总不放手，怎么就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呢？”
“现在好了，净身出户一无所有！我倒要看看，你以后拿什么吃饭！”
“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厨艺，糊弄糊弄网上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粉丝也就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能登上什么大雅之堂了？”
顾诚越说越是起劲，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陈元脸上。
仿佛陈元的落魄与狼狈，能给他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让他瞬间显得高大伟岸起来。
“早就跟你说过了做人呐，最重要是要识时务，要有点眼力见儿！”
“冯总是什么身份？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穷酸落魄的样子！”
“现在后悔了？想回头了？晚了！”
“我告诉你这天底下，可没有后悔药给你吃！”
他说话间，还不忘偷偷瞥了一眼身旁始终沉默不语、气场冰冷的冯依云。
似乎是想从她那张精致的脸上，捕捉到一丝赞许或者认同。
可惜，冯依云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依旧如同一座冰雕。
陈元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缓缓抬起头。
目光平静地扫了顾诚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只上蹿下跳表演欲望过盛的猴子，带着几分百无聊赖的审视。
他嘴角微微挑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说完了？”
不等顾诚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挤出更进一步的回应，或者再说出什么更污秽不堪的词儿。
陈元淡淡地，却字字清晰地补充道：
“有些人，总把换个主人错当成了自己的阶级跃升，以为自己也跟着成了人上人。”
“顾先生，我真心希望你不是那种人。”
“毕竟，狗仗人势也得看主人愿不愿意一直牵着那根绳，不是吗？”
顾诚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
紧接着，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紫，最后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
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记无形的耳光，火辣辣地疼。
他伸出手指着陈元，“你你你……”了半天，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陈元不再理会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滑稽模样。
径直转身，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民政局。
灿烂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而下，洒在他挺拔的身上。
驱散了心中萦绕的最后一丝阴霾。
陈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连带着城市的喧嚣，此刻仿佛都变得悦耳动听起来。
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跳跃着。
迅速编辑了一条绿泡泡里的群消息。
“可以提交辞职报告了。”
“麻烦已经解决。”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
字句干脆利落，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澄澈而决绝。
手机几乎是立刻就震动起来。
屏幕上，张雪的回复带着一连串激动的感叹号和欢呼雀跃的表情包，瞬间弹出：
“收到！！！老大！辞职报告早就已经拟好八百遍了，就等你这句话！”
“我跟小李的辞职信，已经同步发送到公司邮箱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而且！而且！老大我跟你说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拿到关键证据了！”
“就是上午他们栽赃你直播态度消极，故意摆烂的那次，完整的后台录像！”
“清清楚楚地记录了，是技术部的那个孙胖子，故意切断了你的正常直播信号源！”
“然后，他恶意替换了你之前因为劳累过度，在休息室打盹的黑镜头上去！”
“我刚刚还偷偷录了音！顾诚那个孙子在茶水间跟孙胖子说‘干得不错，赏你个大红包，那个姓陈的蹦跶不了几天了’！这俩王八蛋！”
陈元看着屏幕，眼神微微一凝。
张雪的消息还在继续弹出，如同连珠炮一般：
“还有还有！我还顺藤摸瓜，查到了顾诚那孙子最近几个月，在推广费用上做假账，虚报项目业绩的实锤！”
“他妈的，他报上去的好几个所谓百万粉丝级别的大V推广合作，我仔细查过了！”
“有的根本就是他老家亲戚注册的僵尸号，一堆死粉！”
“有的干脆就是他自己偷偷运营的小号，左右手互倒！”
“推广款项公司一批下来，一分钱没花在正途上，全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里！”
“这次，咱们必须让他们把吃进去的，连本带利，全都给咱们吐出来！”
“最好把牢底坐穿！”
看着张雪一连串激动到近乎语无伦次的消息。
陈元那张始终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切的，带着些许寒意的笑容。
“冯依云……顾诚……”
他低声自语，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般的光芒。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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