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便有路…”
杨振长老那低沉而缓慢、如同暮鼓晨钟般的五个字,在杨奇彻底冰封绝望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涟漪,随即又被冰冷的现实狠狠拍碎。
王三那怨毒的咒骂和扫帚拍打地面的沉闷声响,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耳膜上,将他从那一瞬的恍惚中狠狠拽回。他依旧瘫在冰冷刺骨的泥泞里,全身的剧痛和丹田处持续的灼痛空虚感,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残存的意志。
王三挥舞着那把沉重的竹枝大扫帚,如同发泄着方才的惊吓和怨气,将墙根下的枯枝败叶和尘土狠狠扫起,搅得漫天飞舞。那沾满泥污秽物的扫帚头,好几次都险险擦过杨奇蜷缩在泥泞中的身体,带起的冷风激得他一阵寒颤。王三看也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块碍眼的石头,或者一滩需要被清除的污秽。
“晦气!真他娘的晦气!”王三一边用力扫着,一边粗声粗气地咒骂着,唾沫星子横飞,“大清早碰上这么个半死不活的瘟神!耽误老子功夫!还得把这块地给扫干净了!”
他口中的“这块地”,显然包括了杨奇匍匐的这片泥泞。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滚开!别碍事!
巨大的屈辱如同冰冷的岩浆,再次灼烧着杨奇的五脏六腑。他想撑起身体挪开,可每一次微小的尝试,都换来筋骨欲裂的剧痛和更加沉重的喘息。他只能蜷缩着,像一只被遗弃的、等待被清理的垃圾。
王三显然不耐烦了。他猛地停下动作,拄着扫帚,喘着粗气,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烦和凶狠,瞪着泥泞中的杨奇:
“喂!装什么死狗?没听见老子说话?!滚开!别在这碍眼!再赖着不动,信不信老子把你当垃圾扫出去?!”
那赤裸裸的威胁,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杨奇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三那张令人憎恶的脸,一股混合着滔天恨意和巨大悲恸的洪流在胸中左冲右突!他想嘶吼,想扑上去撕咬!然而,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却将他死死钉在原地,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这种极致的无力感,比任何毒打都更令人绝望!
“嗬…嗬嗬…” 他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艰难喘息,充血的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妈的!给脸不要脸!” 王三彻底失去了耐心,脸上凶光毕露!他猛地抡起手中那把沾满泥污、沉重无比的竹枝大扫帚,不再是为了恐吓,而是真真切切地、带着一股恶风,朝着蜷缩在泥泞中的杨奇狠狠砸了下来!目标正是他那条拖在泥水里的伤腿!
“废物!滚!”
就在那沉重的扫帚头裹挟着恶风即将砸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对彻底毁灭的恐惧和对残存生命本能的最后挣扎,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压倒了极度的虚弱!
杨奇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力气,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猛地一蹬冰冷的泥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旁边——那堵冰冷高墙与陡峭山崖接壤的、布满嶙峋怪石和滑腻苔藓的阴影地带——不顾一切地翻滚过去!
“呼——!”
沉重的扫帚头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狠狠砸在杨奇刚才蜷缩的泥泞地面上!泥浆四溅!只差毫厘!
杨奇的身体如同滚地葫芦,在嶙峋冰冷的乱石和湿滑的苔藓上剧烈翻滚、碰撞!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筋骨欲裂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远离!远离那个地方!远离那个视他如猪狗的杂役!
翻滚中,他混乱的视线瞥见王三那张因惊愕和暴怒而扭曲的脸,还有那再次高高举起的沉重扫帚!
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胡乱地用手扒拉着身下冰冷湿滑的岩石和苔藓,双脚在泥泞中疯狂地蹬踹,试图稳住身形,逃离这片区域。然而,这片位于禁地高墙边缘、连接着陡峭后崖的地带,本就崎岖湿滑,布满经年累月风雨侵蚀形成的裂缝和松动的碎石!
“咔嚓!”
一声轻微的、却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从他脚下传来!
他拼命蹬踹的那块半埋在泥泞中的、布满青苔的岩石,竟然承受不住他慌乱中的巨力,猛地碎裂、松脱了!
脚下的支撑点瞬间消失!
身体骤然失去平衡!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失重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全身!
“呃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惊呼,被凛冽的崖风瞬间撕碎!
杨奇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王三那张惊愕暴怒的脸、冰冷斑驳的高墙、嶙峋的怪石、甚至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天空——都在瞬间疯狂地旋转、远离!冰冷的、带着草木腥气和泥土味的崖风如同无数把小刀,狠狠刮过他的脸颊和身体!
坠落!
他在疯狂地、不可逆转地向下坠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疼痛、屈辱和恨意!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笼罩下来!
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呼啸!身体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滚、碰撞!嶙峋的崖壁如同恶魔的利齿,不断撕扯、撞击着他的身体!
“砰!”
后背重重撞在一块突出的尖锐岩石上!剧痛瞬间炸开!仿佛脊椎都要被撞断!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瞬间被凛冽的崖风卷走!
“咔嚓!”
左臂似乎撞在了另一块石头上,传来一阵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彻底一黑!
“砰!砰!哗啦——!”
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又连续撞断了几根横生的枯枝,最终重重砸在崖壁上一片相对茂密、带着倒刺的荆棘丛中!
下坠的势头终于被勉强阻住!
杨奇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布满尖刺的刑架上!尖锐的荆棘刺深深扎入他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和皮肉之中,带来无数个细密却尖锐到极致的刺痛!后背和左臂的剧痛更是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他猛地弓起身体,又一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口中狂喷而出!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鼻腔!
他挂在荆棘丛中,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折磨。意识在剧痛和濒死的窒息感中沉沉浮浮,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被血污和汗水糊住的眼睛。
眼前,是近乎垂直、布满嶙峋怪石和湿滑苔藓的冰冷崖壁,一直向上延伸,隐没在灰蒙蒙的雾气之中,高得令人绝望。下方,则是深不见底、被浓重白雾笼罩的幽暗深渊,如同巨兽张开的、择人而噬的巨口!凛冽的寒风从深渊底部倒卷上来,带着刺骨的阴冷和浓重的水汽,吹得他挂在荆棘丛中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晃,随时可能再次坠落!
绝境!
真正的、十死无生的绝境!
向上?那近乎垂直、湿滑无比的崖壁,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向下?那深不见底、浓雾弥漫的深渊,吞噬他连个声响都不会有!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比王三的扫帚,比杨战天的冰冷审判,比杨雪的羞辱,更冰冷,更彻底!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绝对死亡深渊的、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
“嗬…嗬嗬…” 破碎的喘息声从他染血的唇间艰难挤出,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身体各处传来的尖锐警报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不断刺扎着他残存的意识。左臂软绵绵地垂着,传来钻心的骨裂痛楚。后背撞击处更是火辣辣一片,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剧烈的钝痛。丹田处一片狂暴的死寂,意念稍稍触及便是万针攒心般的反噬!
他试图抬起那只还能勉强动弹的右手,想要抓住身边一根粗壮的荆棘藤蔓,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然而,手臂刚刚抬起一半,便传来一阵筋骨欲裂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指尖距离那根藤蔓仅有寸许之遥,却如同隔着一道天堑,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不…不…” 一声微弱的、带着浓重鼻音和不甘的呜咽,从紧咬的牙关缝隙中艰难挤出。他不想死!哪怕像狗一样活着,他也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冰冷的悬崖上,成为野兽的腐食!
然而,身体的力量正在随着每一次剧痛的抽搐和失血的眩晕而疯狂流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痛、寒冷和失血的眩晕中飘摇不定,越来越模糊。抓着荆棘的左手(未受伤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却依旧无法阻止身体在寒风中不受控制地微微下滑!粗糙的、带着倒刺的荆棘藤蔓更深地嵌入皮肉,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锐痛!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布满血污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那翻滚的白雾,如同通往九幽地狱的入口,散发着冰冷死寂的气息。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像一块无人知晓的烂肉…
像一堆被随手丢弃的垃圾…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残存的心智。杨雪冰冷的眼神,杨虎的讥笑,杨战天那如同烙印般的“废物”宣判,还有王三那高高举起的、沾满泥污的沉重扫帚…所有屈辱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疯狂闪现、旋转!
巨大的不甘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猛烈地冲击着他麻木的灵魂!
“啊——!!!”
一声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无声的嘶吼在他心底轰然炸响!不是求饶,不是恐惧,而是对这不公命运、对这彻底毁灭的结局、发出的最不甘、最怨毒的诅咒!
就在这濒死的绝境中,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剧痛和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他死死抓住荆棘藤蔓的左手(未受伤的),因为极致的用力、极致的愤恨和不甘,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坚韧的藤蔓表皮!一缕微弱的、几乎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意念之力,混合着滔天的怨毒和不甘,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爪牙,狠狠刺入了掌心紧握的荆棘之中!
就在这一缕微弱意念刺入荆棘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奇异嗡鸣,毫无征兆地,在他身下那片被荆棘和嶙峋怪石遮蔽的、布满厚厚湿滑苔藓的崖壁缝隙深处,骤然响起!
那嗡鸣低沉、厚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威严,仿佛一头沉睡万古的洪荒巨兽,被这缕微弱却凝聚了极致怨念的意念所触动,于无尽的沉眠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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