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家族小比，报名风波
清晨微冷的光线，透过窗棂上细密的竹篾，在静室清冷的青砖地面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上好檀香的沉静、陈旧书卷的墨韵，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被刻意掩盖的、属于铁背熊胆的浓烈腥苦余味。
杨奇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杨振静室那熟悉的乌木书架、紫檀书案，以及墙上那柄古朴长剑殷红的剑穗。但这一次，感官却截然不同。
体内，那二十颗巨象微粒如同经历了熔岩淬炼的星辰，不再仅仅是沉寂的脉动，而是散发着一种温润而凝练的、如同大地深处熔岩般厚重的光芒！它们以一种玄奥的频率同步震颤着，每一次收缩舒张，都牵引着奔流不息的气血，如同地脉奔涌，带来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沉甸甸地充盈在四肢百骸！
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被干净的白麻布包裹着，传来的不再是撕裂的剧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和温热感，仿佛有无数新生的肉芽在痂下奋力交织、生长。昨夜强行炼化熊胆胆汁时那冰寒刺骨、几乎冻结灵魂的剧痛，以及脏腑撕裂般的灼烧感，已如同褪去的潮汐，只留下一种被彻底洗涤、夯实后的温润与凝实！
铜皮铁骨之境，大成！
二十颗巨象微粒，如同二十座稳固的基石，支撑起了远超之前的磅礴力量！
他缓缓坐起身。动作不再有丝毫的滞涩和小心翼翼，反而带着一种沉稳如山岳的流畅感。骨节舒展，发出轻微却充满力量的噼啪声。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下隐隐流动着金属般的光泽，肌肉线条流畅而内蕴爆炸性的力量。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厚茧的手，指节粗大，如同覆盖了一层深褐色的铁皮，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捏碎精铁的伟力。
他轻轻握拳。
没有刻意发力。
但指掌间空气竟被瞬间压缩，发出一声极其短促、沉闷的爆鸣！
“嗤——啪！”
如同捏爆了一个无形的气泡！
力量！纯粹而凝练的肉身力量！比之前强大了何止数倍！
杨奇眼中精芒一闪，随即又缓缓内敛。他掀开身上柔软的锦被，赤脚踏在冰凉坚实的青砖地面上。一股源自大地的沉稳力量感，自足底涌泉穴悄然升起，贯通脊柱大龙，瞬间流遍全身。他走到静室角落的铜盆前，掬起一捧冰冷的清水，用力泼在脸上。
冰冷刺骨！
却带来一种酣畅淋漓的清醒！
水流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紧实如铜铸的脖颈线条滑落，滴落在精悍的胸膛上。水珠滚过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下折射出微光。他抬起头，看向铜盆中模糊的倒影。那张脸，依旧年轻，但眉宇间曾经的隐忍和沉默，已被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深潭寒水般的冰冷坚毅所取代。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平静，不起波澜，却仿佛蕴藏着足以撕裂山岳的力量。
他扯下身上沾着血污和泥垢的破烂布衣，露出精悍如铜浇铁铸的上身。肋下的伤口被白麻布包裹着，如同战士的勋章。他拿起床边杨振早已准备好的一套半新青色布衣，动作沉稳地穿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新生的皮肤，带来一种踏实的触感。
推开静室厚重的木门。
门外小院，晨光清冽。杨振依旧负手立于那株虬劲的老松之下，似乎在闭目吐纳天地间微薄的灵气。听到门响，他缓缓转过身。
当他的目光落在走出来的杨奇身上时，浑浊的老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精光！
眼前的少年，身形似乎并无太大变化，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已天翻地覆！如同蒙尘的利刃被拭去了锈迹，露出了冰冷慑人的锋芒！沉稳的步伐，每一步都仿佛与大地共鸣，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固感！那挺直的脊背，如同刺破苍穹的长枪！尤其是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那沉淀下来的、如同深潭寒水般的冰冷意志，以及那隐隐透体而出的、凝练如汞的磅礴气血之力！
铜皮铁骨大成！气血如汞！
杨振心中瞬间了然！昨夜那枚铁背熊胆的磅礴药力，竟真的被这小子在短短一夜之间，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彻底炼化吸收，不仅伤势尽复，修为更是突飞猛进！这绝非普通功法所能做到！
“伤好了？”杨振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审视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般扫过杨奇周身，最终落在他肋下那厚厚的白麻布包裹上。
“嗯。”杨奇的声音依旧低沉，却不再干涩沙哑，而是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沉稳有力。他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迎向杨振的审视。
杨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探究，有震惊，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他没有追问昨夜后山之事，也没有再提那枚熊胆。只是缓缓道：“今日是家族小比报名的最后一天。”
一句话，点明了主题，也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杨奇的目光微微一动。家族小比…这个以往与他这等旁系子弟几乎绝缘的名词，此刻听来，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这不仅是检验实力的舞台，更是…了断一些旧怨、宣告一些新生的…契机！
他没有多言，只是对着杨振再次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走出了这座宁静却见证了他蜕变的小院。
…
杨家演武场，此刻已是人声鼎沸。
巨大的青石广场被划分出数个区域。中央是数座丈许高的黑石擂台，打磨得光滑如镜，边缘刻着防滑的纹路。四周是层层拔高的观礼石阶，此刻已坐满了各房子弟和看热闹的族人。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气、劣质脂粉味，以及一种混杂着兴奋、紧张、期待的躁动气息。
报名处设在演武场东侧入口，一张长长的黑檀木桌后，坐着几名负责登记的管事和执事弟子。桌前已经排起了不算长的队伍，大多是些跃跃欲试的年轻面孔，脸上带着或紧张、或兴奋、或故作镇定的表情。
当杨奇那沉稳的身影出现在演武场入口时，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冰水！
原本嘈杂喧嚣的演武场，声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掐断！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无数道目光，如同密密麻麻的箭矢，瞬间从四面八方聚焦而来！惊愕、探究、难以置信、恐惧、鄙夷、幸灾乐祸…种种复杂情绪在这些目光中交织、碰撞！
“是…是杨奇！”
“嘶…他真敢来？！”
“听说他伤好了？怎么可能？昨天还半死不活…”
“你看他那样子…好像…不太一样了？”
“装模作样罢了！杨彪大哥被他害得那么惨，大长老那边能放过他？”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压过了短暂的死寂，汇成一片嗡嗡的嘈杂声浪。
杨奇对四周的目光和议论恍若未闻。他如同劈开浊浪的礁石，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走向报名处的长桌。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那些离得近的、原本还在指指点点的旁系子弟，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脖子。
他走到长桌前，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一个身材瘦高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无形压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悄悄回头瞥了一眼杨奇那张平静无波的脸，顿时脸色一白，赶紧低下头，身体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半步。
队伍在缓慢地向前移动。负责登记的管事是个留着山羊胡、眼神有些刻薄的中年人，名叫杨林，是大长老杨战天那一房的远亲。他正慢条斯理地询问着前面一个报名弟子的姓名、所属房头、修为境界，笔尖在名册上慢悠悠地划动。
终于轮到了杨奇。
他走到桌前，声音平稳，如同陈述一个事实：“杨奇。旁系三房。报名。”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杨林手中的毛笔猛地一顿！一滴浓墨“啪嗒”一声滴落在名册上，晕开一团刺眼的污迹。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刻薄的三角眼如同最锋利的钩子，死死盯住杨奇的脸！
“杨奇？”杨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尖锐和刻薄，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就凭你？一个打伤同族兄弟、惹下滔天大祸的旁系罪徒？也配来参加家族小比？！”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杨彪少爷现在还躺在床上？！你知不知道大长老为此震怒？！”杨林站起身，指着杨奇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他脸上，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家族小比，乃是我杨家选拔才俊、激励后辈的庄严盛事！岂容你这等心狠手辣、目无尊长的狂徒玷污？！滚回去！这里没你的位置！”
刻薄的呵斥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空气中！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杨林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和杨奇那张依旧平静如水的脸上来回扫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隐隐担忧的…种种情绪在无声的目光中流淌。
杨奇静静地看着杨林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看着他唾沫横飞、指着自己鼻尖的手指。体内那二十颗巨象微粒沉稳地脉动着，带来一种磐石般的定力。他没有愤怒，没有争辩，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眼前这个跳脚怒骂的管事，只是一只聒噪的蚊蝇。
他的沉默，在杨林眼中却成了懦弱和理亏的证明！
“怎么？哑巴了？无话可说了？！”杨林更加得意，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恶毒，“昨夜逞凶的威风呢？在药堂捏碎瓶子的本事呢？在长老面前，在家族规矩面前，你算个什么东西？！滚！立刻给我滚出……”
“杨林！”
一个低沉、威严、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猛地打断了杨林的咆哮！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
传功长老杨振，一身深青色长老袍服，须发微扬，龙行虎步而来！他面色沉凝如水，一双虎目精光四射，瞬间锁定了杨林！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带着沉甸甸的威压！
杨林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脸上的得意和刻薄瞬间僵住，化作一片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长…长老…”杨林的声音瞬间矮了八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杨振看都没看杨林那张惊惶的脸。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长桌前那个如同孤峰般挺立、面对污言秽语依旧平静如水的少年身上。
“名册拿来。”杨振的声音不容置疑，直接对着旁边一个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的执事弟子吩咐道。
那弟子一个激灵，慌忙将登记名册和毛笔双手奉上。
杨振接过名册和笔，看也不看，直接翻到最新一页。饱蘸浓墨的笔尖，在名册上沉稳有力地划下两个力透纸背、筋骨峥嵘的大字——
杨奇！
然后，他抬起头，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死寂的人群，最终落在脸色惨白、如同筛糠般颤抖的杨林脸上，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回荡在偌大的演武场上空：
“杨奇，是我杨振作保，报名参加此次家族小比！”
“谁有异议？”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声似乎都停止了！
杨林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死死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周围那些幸灾乐祸、准备看好戏的目光，瞬间化作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杨奇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杨林那张惨白如纸的脸，扫过周围那些惊愕、畏惧、复杂的目光。他对着杨振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
然后，他不再停留。转身，迈开沉稳的步伐，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如同踏过一片无人的旷野，一步步走向演武场那巨大的、如同巨兽匍匐般的黑石擂台区域。
背影挺拔，如枪如戟！
铜皮铁骨隐龙鳞，报名台前风波起。
林犬狺狺吠，长老一言定乾坤！
名册墨落惊雷震，万目睽睽慑宵小。
雏虎昂首向擂台，且看风云谁主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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