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水工程启动后的第十天,尧决定亲自去最主要的工段视察一番。
他只带了少量随从,轻车简从,想要看到最真实的情况。
距离工段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能听到鼎沸的人声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泥土和石粉混合的气息。
登上一个高坡,眼前的景象颇为壮观:长达数里的河岸边上,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的人们正在奋力劳作。壮汉们喊着号子,用最原始的工具开采石料、搬运巨木;妇女和老人则负责挖掘黏土、编织藤筐、运送食物和水。整个工地呈现出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鲧显然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力和资源。联盟的战争机器开动起来,效率是惊人的。
尧在工地上找到了鲧。他正站在一段刚刚垒砌起来的堤坝基座上,大声指挥着人们调整一块巨石的位置。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汗水和泥浆,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但眼神依旧锐利,充满了干劲。
看到尧到来,鲧有些意外,从基座上跳下来,随意擦了把汗,行礼道:“帝尧为何亲至?此地杂乱,恐污了您的眼。”
“来看看进展如何。”尧的目光扫过那段新堤坝。坝体看起来确实很厚实,用的都是巨大的石块,缝隙用黏土夯实,显得颇为坚固。
“进展顺利!”鲧的语气带着自豪,他指着延绵的工地,“已有三段堤坝初具雏形!照此速度,雨季来临前,必能将这段最易泛滥的河道牢牢锁住!只要堤坝足够高、足够坚固,洪水有何惧哉!”
他的自信感染了周围的工匠和监工们,大家都纷纷点头,脸上带着对成功的期盼。
尧仔细查看了堤坝的构造,又询问了人力调配、物资供应、伙食保障等情况。鲧对答如流,显得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在细致的观察中,尧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他发现,为了追求速度和高度,有些地段的石料选用似乎不够讲究,大小不一,形状也不规整,全靠大量的黏土来填充缝隙。他忍不住指出:“此处缝隙过大,恐影响牢固。”
鲧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帝尧放心,黏土夯实之后,坚硬如石,无妨!关键是快!必须在下次洪水到来前抢出高度!”
尧又发现,堤坝的走向几乎是完全贴着原有的河岸,丝毫没有考虑给河流留下更多缓冲的空间,似乎完全寄希望于堤坝本身的力量将洪水“顶”回去。
“是否……可以考虑在一些合适的地方,稍微拓宽一下河道,或者开辟一些辅助的泄洪通道?”尧尝试着提出建议,融入了“疏”的一点想法。
鲧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变得有些生硬:“帝尧,治水如用兵,贵在专注!分散人力去挖掘那些无用的通道,只会拖慢主堤进度!我等之力有限,当集中于一点,以雷霆万钧之势,毕其功于一役!拓宽河道?那是畏缩之举!我之法,便是迎头而上,正面击溃洪水!”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自己方法的绝对自信,以及对其他思路的排斥。
尧看着他被烈日和汗水浸染的脸庞,知道再劝无用。鲧已经将所有的信念和身家性命都压在了“堵”字诀上,听不进任何不同意见。
视察结束后,尧的心情并没有变得轻松。工地的繁忙和鲧的自信确实很有感染力,但他心中那份关于“方法论”的隐忧,不仅没有消除,反而加深了。
这就像看着一个团队所有人都在疯狂加班,拼命堆砌代码,却没人停下来想想架构是否合理、是否存在根本性的设计缺陷。短期看进度飞快,但长远看,隐患巨大。
离开工地回程的路上,尧沉默不语。助手稷小心地问道:“首领,看来鲧伯进展神速,您似乎仍有余虑?”
尧叹了口气:“堤坝之高,可丈量;人心之固,亦可凝聚。然天道无常,洪水之威,岂是人力可轻言‘击溃’?其法刚猛有余,柔韧不足。吾恐其……刚极易折啊。”
他抬头望天,阴云正在汇聚,似乎下一场降雨正在酝酿。
“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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