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吏司一夜成名。
这个词用在京城官场，似乎有些不伦不类，但事实的确如此。
昨日还无人问津的冷清衙门，今日一早，门前的大街上便“不经意”地多了许多车马和行人。一道道或敬畏、或忌惮、或怨毒的目光，遥遥投向那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仿佛要将它看穿。
户部郎中李嵩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家产查抄，人下天牢，所有罪证被清吏司完整地封存，只待上呈御前。这效率，这手段，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女司主，和她手中那把名为“清吏司”的利剑，绝非善类。
清吏司衙门内，洛云曦正在听取沈辞和秦风的汇报。
“……李嵩已在天牢中画押认罪，所有赃款赃物皆已清点入库，密信也已封存，只待司主定夺。”秦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沈辞则补充道：“京中各方反应剧烈。昨夜至今，至少有七位官员派人前来打探消息，还有三位御史在宫门外徘徊，似有弹劾之意。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当属二皇子府。”
洛云曦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意料之中。李嵩是二皇子的钱袋子，我们断了他的财路，又拿到了他的把柄，他自然坐不住。”
话音刚落，一名缇骑便快步入内禀报：“启禀司主，二皇子府长史刘承恩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洛云曦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冷意，“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面色略显倨傲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正是二皇子轩辕珏的心腹长史刘承恩。他虽对洛云曦躬身行礼，但眉宇间那份属于皇子府的优越感却难以掩饰。
“咱家见过洛司主。”刘承恩开门见山，“今日前来，是奉了二殿下的令，想向司主询问一二。”
“刘长史但说无妨。”
“李嵩贪赃枉法，死有余辜，殿下对此亦是深恶痛绝。”刘承恩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只是，听闻清吏司查抄出一些……一些无关紧要的信函。殿下以为，此等私人物品，若与案情无涉，还是不要外传的好，免得污了圣听，也伤了皇家的体面。”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加试探。他想拿回那些密信。
洛云曦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慢悠悠地道：“刘长史多虑了。清吏司办案，只论证据，不及其余。凡是与案情相关的证物，一件都不会少；凡是与案情无关的，本司也无心理会。”
她这话，等于把皮球踢了回去。那些信到底与案情有没有关？全在她一念之间。
刘承恩脸色一僵，语气硬了三分：“洛司主是聪明人，当知在京城行事，多个朋友多条路。二殿下说了，只要司主高抬贵手，日后必有厚报。若司主执意要将事情闹大……哼，这清吏司刚刚成立，根基未稳，可经不起太大的风浪。”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这就是二皇子的手段。
可惜，在洛云曦眼中，这与三岁孩童的把戏无异。
“多谢二殿下关心。”洛云曦放下茶杯，声音清冷如冰，“本司奉皇命监察百官，只对陛下一人负责。刘长史，请回吧。”
毫不客气的逐客令，让刘承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拂袖而去，留下了一句狠话：“好！好一个洛司主！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待他走后，秦风不屑地啐了一口：“什么东西！还敢威胁司主！”
沈辞却抚着下巴，若有所思：“二皇子此举，看似强硬，实则已是黔驴技穷，反倒暴露了他的心虚和急躁。不足为虑。”
“他不足为虑，但他的对手，就值得我们虑一虑了。”洛云曦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沈辞。
纸条上只有一个地址和时间。
“这是……”
“四皇子的人半个时辰前送来的。”洛云曦淡淡道，“他想见我。”
……
半个时辰后，城南一间不起眼的茶楼雅间内。
洛云曦见到了四皇子轩辕琅。
与二皇子的张扬不同，这位在朝中素来低调的四皇子，穿着一身寻常的锦袍，样貌俊朗，气质沉静，眉宇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久闻慧安县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轩辕琅亲自为洛云曦倒了一杯茶，姿态放得很低。
“四殿下谬赞了。”
“并非谬赞。”轩辕琅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诚恳，“一夜之间，扳倒李嵩，快、准、狠！如此雷霆手段，便是父皇麾下的禁军宿将，亦不过如此。云曦姑娘，当真让本王刮目相看。”
他没有称呼她为“洛司主”或“县主”，而是“云曦姑娘”，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洛云曦不置可否，静待他的下文。
“本王今日邀姑娘前来，只为一件事——合作。”轩辕琅开门见山。
“哦？殿下想如何合作？”
“本王知道，二哥他狼子野心，这些年借着母妃的势力，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早已不是秘密。父皇心中亦有数，只是隐忍不发罢了。”轩辕琅分析道，“清吏司的出现，是父皇落下的一枚棋子，一把刀。而这把刀，需要一个持刀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云曦姑娘你有能力，有手段，但终究根基尚浅。二哥他们视你为眼中钉，必会用尽一切手段来对付你。而本王，虽有心匡扶社稷，却势单力薄。我们若能联手，你我，都将获得最需要的支持。”
他没有像刘承恩那样许诺高官厚禄，也没有威胁，而是将双方的处境和利弊剖析得一清二楚。
“殿下凭什么认为，我会选择你，而不是二皇子？”洛云曦问道。
“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轩辕琅笑了，笑容中带着强大的自信，“我们都想让这个王朝变得更好，而不是让它成为某些人中饱私囊的工具。而且，本王能给你的，是二哥永远给不了的——尊重与信任。”
他看着洛云曦，一字一句道：“本王若得姑娘相助，清吏司，本王绝不插手，只会在你需要的时候，提供一切便利。本王要的，只是一个清正的朝堂，一个国泰民安的天下！这个目标，与清吏司的宗旨，不谋而合。”
这番话，终于让洛云曦动容。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投靠二皇子那样的蠢货。而四皇子轩辕琅，显然比她预想的还要出色。他有野心，更有格局。与他合作，风险与机遇并存，但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殿下说动我了。”洛云曦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姑娘请讲。”
“合作可以，但清吏司只忠于陛下。我与殿下，是盟友，而非主从。”
轩辕琅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抚掌大笑：“好！要的就是姑娘这句话！若你轻易纳头便拜，本王反倒要小瞧你了。”
他举起茶杯：“那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洛云曦举杯，与他轻轻一碰。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中，一个足以影响未来储位走向的秘密同盟，就此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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