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清吏司后堂的烛火却亮如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混合着茶香与卷宗的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洛云曦与卫峥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方桌,桌上摆放着两杯尚冒着热气的清茶。
这是他们达成“联手”共识后的第一次正式密谈。
“合作的规矩,必须先立下。”卫峥率先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直,像是用戒尺量过一般,“清吏司的卷宗、审讯记录,我可以对你开放。但所有行动,必须在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进行,一切流程须合乎朝廷法度。”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洛云曦,仿佛要将她心中任何一丝逾越规矩的想法都刺穿。
洛云曦端起茶杯,轻轻吹散氤氲的热气,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卫副使,你的‘法度’,对付的是愿意遵守法度的君子。可我们要对付的,是藏在黑暗里的豺狼。用君子之法,去缚豺狼之手,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卫峥眉头紧锁,沉声道:“法度,是朝廷的根基,是秩序的底线。若我们自己先弃之如敝履,与那些人又有何异?”
“我并未说要弃之如敝履,”洛云曦放下茶杯,声音清冷而坚定,“我的意思是,‘光’与‘影’需并行不悖。你在明处,用你的法度做武器,步步为营,正大光明地施压,这是‘光’。而我在暗处,用我的方式搜集情报,探查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这是‘影’。”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卫峥,毫不退让:“光照不到的角落,由影来填补。卫副使,你需要我的‘影’,来为你指明‘光’该照向何方。我提供情报,你来验证并执行。如何?”
卫峥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洛云曦的话切中要害。工部尚书那只老狐狸,在官场沉浮数十年,明面上的功夫滴水不漏。单靠常规手段,他确实毫无办法。而洛云曦的“魅影”,却能像水银泻地般,渗透到那些他永远无法触及的阴暗角落。
良久,他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可以。”
这简单的两个字,代表着这位刚正不阿的监察副使,向现实做出的巨大妥协。
“很好。”洛云曦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京城地图,在桌上铺开,“那么,我们的第一个目标——通源钱庄。”
她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毫不起眼的标记上。
“计划很简单,”洛云曦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我称之为‘敲山震虎,引蛇出洞’。明日起,卫副使可以调动监察御史,从工部承接的几个旧工程项目入手,不必直指要害,只需查账、核对用料,摆出彻查的姿态。工部尚书心中有鬼,必然会惊慌。人一慌,就容易出错,尤其是在钱财上。”
“你的意思是,他会联系通源钱庄,转移或销毁证据?”卫峥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正是。”洛云曦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而我的‘影子’们,会在这之前,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钱庄周围,等待那条被惊动的蛇,自己露出踪迹。”
卫峥看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标记,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心思缜密如罗网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从他点头的那一刻起,自己便踏入了一个与过往截然不同的战场。
接下来的两日,京城官场暗流涌动。
监察副使卫峥亲自带队,会同数名御史,突然进驻工部,对三年前的一桩河堤修缮旧案展开了详细核查。此事看似寻常,却是朝中一个明确的信号——皇帝的利剑,对准了工部。
一时间,工部上下人心惶惶。尚书王德海表面镇定,如常应对,但回到府邸后,那张肥胖的脸庞便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知道这阵风从何而起,但他深知,自己这些年办的那些“事”,只要有一件被翻出来,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尤其是……与通源钱庄的那些勾当。
“备车,去城西。”夜幕降临时,王德海终于坐不住了,对心腹管家低声吩咐道。
他没注意到,在他府邸斜对面的茶楼二层,一个身影悄然隐去,如同一片叶子融入夜色。片刻后,一只信鸽冲天而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通源钱庄,位于京城最繁华的西市,却藏匿于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深处。门面不大,看起来和普通的米铺没什么两样,但只有真正的“客人”,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子时刚过,钱庄后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身形佝偻的伙计提着一桶泔水走了出来,倒在后巷的暗沟里。也就在他转身回屋的瞬间,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墙头翻入,正是“魅影”风部的统领,秦风。
几乎在同一时间,钱庄正门方向的一间杂货铺内,石头正通过特制的单筒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巷口的一切动静。
“大人,工部尚书的车驾已进入巷口。”耳边传来“寒鸦”成员通过传音管送来的密报。
石头嘴角微扬,对着另一根传音管低声道:“行动。”
后院内,秦风身形敏捷地避开两名巡夜的护卫,如鬼魅般贴近了钱庄掌柜的书房。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管,里面是一只经过特殊训练的“听风虫”。他将竹管对准窗户的缝隙,轻轻一吹,那小虫便顺着缝隙爬了进去,悄无-声息地附着在房梁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丝毫逗留,再次融入黑暗,悄然撤离。
半个时辰后,王德海的身影出现在书房中。
“刘掌柜,风声不对。我与你的账目,必须立刻处理干净!”王德海的声音充满了焦虑。
“大人放心,”刘掌柜一脸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安抚的笑意,“我们通源钱庄的规矩,您是知道的。所有见不得光的账本,都锁在后院的秘窖里,钥匙只有我一人有。那地方,固若金汤,就算京畿卫抄家,也休想找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今晚就要亲眼看着你把所有关于我的账目全部销毁!”
“好,好,大人息怒。我这就去取。”
他们的对话,通过听风虫的震动,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守在数百米外据点里的洛云曦耳中。
“秘窖……”洛云曦的眼中寒光一闪,对身旁的卫峥道,“卫副使,蛇已出洞,该我们收网了。”
卫峥面沉如水,点了点头。他身后,站着五名他从都察院带来的心腹,个个神情冷峻,气息沉稳。
“出发!”
一声令下,两拨人马,一队是洛云曦麾下如鬼魅般的“魅影”,一队是卫峥手下如山岳般的监察精锐,从不同的方向,如两把利刃,同时刺向了通源钱庄!
行动迅如雷霆!
当刘掌柜拿着一串沉重的钥匙,刚刚打开秘窖那扇厚重的铁门时,数道黑影从天而降。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被秦风一记手刀砍在脖颈,软软地倒了下去。
卫峥带人从正门突入,以雷霆之势控制了钱庄所有的护卫和伙计,没有给任何人报信的机会。
洛云曦走进幽暗的秘窖,一股陈腐和铜臭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秘窖不大,四壁都是坚硬的青石,靠墙摆放着十几个大铁箱。
“打开!”
石头上前,用一根特制的铁钎插入锁孔,只听“咔嚓”几声,箱锁应声而开。
箱盖掀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摞摞码放整齐的账本。
卫峥拿起一本,借着火把的光亮迅速翻阅,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些账本,用隐秘的代号记录着一笔笔触目惊心的交易,涉及的官员之多,金额之大,远超他的想象。工部尚书王德海,不过是其中较为显眼的一个罢了。
“把所有账本全部带走,封存!”卫峥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等等。”洛云曦忽然开口,她的目光落在了最角落的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子上。那盒子没有上锁,她走过去,轻轻打开。
盒子里面,只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洛云曦翻开册子,瞳孔骤然收缩。
这本册子记录的不是金钱往来,而是一批批军械、粮草的“损耗”与“补充”记录,其流向最终都模糊地指向了北境!而其中,赫然有“忠义侯府”的印鉴!
“原来如此……”洛云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忠义侯府的灭门,不是因为贪腐,而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什么……”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响起,倒在地上的刘掌柜喉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双目圆瞪,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瞬间气绝身亡!
“不好!有刺客!”秦风厉声喝道,身形一闪便追了出去。
但一切都太晚了。
刺客的出手狠辣而精准,一击得手,远遁千里。
卫峥脸色铁青地蹲下身,检查着刘掌柜的尸体,最终摇了摇头:“是剧毒,见血封喉。线索……断了。”
忙碌了整晚,眼看就要抓住关键人证,却在最后一刻被人当着他们的面灭口。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寒意笼罩在众人心头。这个对手,不仅心狠手辣,而且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不,还没有完全断。”
洛云曦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缓缓站起身,目光冷冽地看着刘掌柜的尸体。她刚才看得分明,在临死前,刘掌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抓挠了一下自己的左肩。
她走过去,撕开刘掌柜左肩的衣服。
在那片皮肤上,一个诡异的图腾纹身赫然在目。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黑色蝴蝶,蝴蝶的翅膀上,点缀着仿佛燃烧着幽冥鬼火的复杂花纹。
看到这个图腾的瞬间,卫峥的呼吸猛地一滞,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凝重。
而洛云曦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这个图腾,她认得。在断魂山脉,在那些截杀她的黑衣人身上,她见过一模一样的标记!
——隐宗!
洛云曦与卫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们本以为,自己追查的只是一桩牵涉朝廷大员的贪腐案,却没想到,在层层迷雾之下,竟挖出了一个如此庞大而恐怖的神秘组织。
忠义侯府灭门案,工部尚书,地下钱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冰山一角。
在这冰山的深处,一头沉睡的巨兽,似乎正因为他们的触碰,而缓缓睁开了冰冷的眼眸。
原本只是迫于形势的联手,在这一刻,似乎变得坚不可摧。因为他们都明白,从今往后,他们将面对一个共同的、足以将他们碾得粉身碎骨的恐怖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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