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竭。”
当这两个字从海皇沧涯的口中说出时，洛云曦感受到了一种远比源能核心故障更令人心悸的寒意。那是一种文明行将就木时，所发出的沉重叹息。
这瞬间解释了许多她一直以来的困惑。归墟文明拥有如此先进的技术，为何行事却透着一股不计后果的急切与偏执？为何他们对天启大陆的征服欲如此强烈，甚至不惜发动一场可能两败俱伤的全面战争？
原来，在这座辉煌壮丽的悬浮之城背后，支撑着一切的根基，正在缓缓崩塌。他们不是在扩张，而是在求生。
“我不明白。”洛云曦的目光重新落向沧涯，眼神锐利如刀，“既然你们的危机源于能量枯竭，为何要选择入侵一片截然不同的土地？据我所知，天启大陆并没有你们需要的‘源能’，我们所使用的，是一种你们称之为‘玄力’的力量体系。”
“这正是我要与你谈论的核心。”沧涯缓缓走回王座，但并未坐下，而是倚靠着扶手，与洛云曦保持着一个相对平等的姿态。
“在归墟最古老的典籍中，曾有过这样的记载：世界之初，能量混沌一体，其名为‘始源’。后来，世界分化，‘始源’也随之演变成万千形态。我们归墟所在的这片深海，环境极端，压力巨大，‘始源’在这里凝聚成了高密度、高稳定性的结晶体，也就是你所见的‘源海星核’，我们称之为‘源能’。”
他顿了顿，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而你们天启大陆，环境温和，元素活跃，‘始源’因此弥散于天地之间，与山川草木、生灵万物相合，形成了另一种流动、活跃、更易于被生命体直接吸收和调动的形态——那便是‘玄力’。”
洛云曦的心头猛地一震。
沧涯的这番话，为她揭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宏大世界观。如果这个理论是真的，那么源能与玄力，并非两种完全无关的力量，而是同源殊途！就像水、冰、蒸汽，本质都是h?o，只是在不同温度和压力下呈现出不同形态。
“这只是一个假说。”沧涯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个我们耗费了数代人智慧，却始终无法证实的假说。我们尝试过捕捉和分析玄力，但它的性质与源能截然相反。源能是内敛的、稳定的，可以通过符文和机械进行传导和利用；而玄力是外放的、活跃的，它似乎……更倾向于与生命体的精神意志产生共鸣。”
“所以，你们需要天启大陆，不仅仅是为了土地和资源。”洛云曦顺着他的思路推导下去，“你们真正的目的，是玄力！你们想夺取或者研究它，用它来补充你们即将枯竭的源能！”
“补充？”沧涯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如果只是补充，我们何须如此大动干戈。我们想要的，是‘转化’。我们认为，既然两者同源，就一定存在相互转化的可能。如果能找到将玄力转化为源能的方法，哪怕转化效率极低，对于拥有整个大陆玄力储备的我们来说，也足以让归墟文明再延续数千年。”
洛云曦彻底明白了。
这是一个无比疯狂，却又逻辑自洽的计划。归墟文明就像一个守着即将耗尽的蓄电池的人，而他们发现隔壁邻居家，有一条永不枯竭的河流。他们不知道怎么用河水给电池充电，于是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抢占这条河流，然后慢慢研究如何建造一座水电站。
“为了这个计划，我们的大祭司幽荧，穷尽百年之力，创造出了一种能够初步模拟玄力运行方式的‘精神力场’。雷刹将军麾下的‘影武者’军团，就是这个力场的产物。但这种模拟终究是无根之木，威力有限，且消耗巨大。”
沧涯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牢牢锁定着洛云曦：“我们尝试了所有的方法，用源能的理论去解析玄力，但始终隔着一层无法突破的壁垒。我们的思维，就像卡诺那些匠师一样，被固有的知识框架给束缚住了。”
“直到，你的出现。”
洛云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真正的重点来了。
“你用一种我们前所未闻的理论，解决了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你将那种理论称之为‘科学’。”沧涯缓缓说道，“洛云曦，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
他向前走了一步，属于帝王的威压与属于求索者的期盼，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他身上交织。
“帮助我们。”
“用你的‘科学’，帮助我们解析玄力的本质，找到它与源能之间转化的奥秘。如果你能做到，我不仅可以保证天启大陆的和平，甚至可以奉你为归墟的‘圣者’，地位与我平等。归墟文明所拥有的一切知识、技术，都将向你敞开。”
这是一个充满了巨大诱惑的提议。
洛云曦几乎可以肯定，归墟的科技中，一定隐藏着她穿越之谜的答案，甚至可能包含着送她回家的路。
但她同样清楚，这更是一个危机四伏的陷阱。与虎谋皮，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她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研究成果被归墟完全掌握，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她的背后，是整个天启大陆的命运。她不能，也不可能用同胞的未来，去换取自己的希望。
“我如何相信你的承诺？”洛云曦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而是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无法让你相信，我只能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沧涯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打了个响指，一面光幕在大殿中央展开。
光幕上出现的，是镇海城外的归墟舰队。
“在你进入迷雾之海的这段时间，留守的舰队曾对镇海城发动过一次佯攻，目的是试探你们的防御虚实。”沧涯平静地叙述着，“但现在，我已经下令，所有舰队后撤三百里，解除战斗姿态。在我们的谈判有结果之前，归墟不会再有任何主动的军事行动。”
洛云曦的瞳孔微微一缩。
后撤三百里！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让步，也是一个极具份量的诚意。这至少能为沈辞他们争取到宝贵的喘息和布防时间。
“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保证。”沧涯说道，“而第二个保证，就是你。只要你对我们还有价值，你就永远是安全的，你背后的天启大陆，也就是安全的。你的智慧，就是你最好的护身符。”
这番话，既是承诺，也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警告。
洛云曦沉默了。她的大脑在飞速权衡着利弊。拒绝，意味着立刻撕破脸，她将再次陷入囚徒的境地，天启大陆也将面临归墟舰队雷霆万钧的攻击。答应，则意味着她将踏入一个更深的漩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同时也获得了一线生机，一个能从内部瓦解敌人、甚至彻底解决两个文明冲突的……机会。
许久，她缓缓抬起头，迎向海皇沧涯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金色眼眸。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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