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的混乱仍在持续。岩石滚落的轰隆声与伤者的哀嚎在峭壁间反复回荡，为浓雾笼罩的山谷平添了几分恐怖。
陈远静立在原地，耳廓微动，仔细分辨着远处传来的每一个声响。他在计算——计算敌人的伤亡，计算他们的混乱程度，更在计算最佳的出击时机。
“哨官，现在杀过去？”雷大炮喘着粗气问道，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方才的爆炸让他对这位书生出身的哨官彻底改观。
“再等等。”陈远抬手制止，“惊慌的野兽最危险。等他们从惊恐转为绝望，才是最好的时机。”
他转向赵老根：“带几个人，从右侧岩壁摸过去。不必接战，只管往雾里投掷碎石，制造我们要从侧翼强攻的假象。”
“李铁柱，你在正面虚张声势，多点火把，大声呼喝，作出要冲锋的架势。”
众人虽不解其意，却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很快，谷口两侧都响起了喊杀声，火光在雾中摇曳，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调动。
谷口的敌人果然更加慌乱。叫骂声、惊呼声此起彼伏，还能听到军官竭力维持秩序的呵斥。
“就是现在。”陈远眼中精光一闪，“王五，带你的人从左翼切入，专攻他们的指挥。雷大炮随我从中路突破，记住，我们的目标是击溃，不是全歼。”
他最后看了眼林素问，少女紧抿着唇，对他轻轻点头。
“动手！”
王五的人如鬼魅般没入雾中，很快，左翼就传来了短兵相接的铿锵声。陈远则带着雷大炮等人，以散兵阵型向前推进。
浓雾中，能见度不足十步。陈远却像是能看穿这片混沌，每一步都踏得精准。他时而侧身避开暗处刺来的长枪，时而挥手格开流矢，动作简洁有效，全无花哨。
“注意脚下！”陈远突然低喝。
一个士卒及时收住脚步，险险避开地上布置的绊索。那是敌人仓促间设下的简易陷阱，却被陈远一眼看破。
“书生倒是好眼力。”雷大炮忍不住赞道，手中朴刀劈翻一个从雾中冲出的敌人。
“不过是观察入微罢了。”陈远语气平静，手中长刀精准地刺入一个想要偷袭的敌兵咽喉。
越往前，抵抗越是微弱。显然，王五的斩首行动已经见效，敌人失去了有效指挥，只能各自为战。
当陈远率部冲到谷口时，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具尸体，还有几个伤兵在哀嚎。王五正带着人清理战场，见陈远到来，立即上前禀报：
“哨官，歼敌九人，俘虏五人，其余都逃了。我们的人只有两个轻伤。”
这个战果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以寡击众，还是在敌方设伏的情况下，竟能取得如此大胜。
陈远却皱起眉头：“逃了多少人？”
“约莫十来个，都往江口镇方向去了。”
“传令，立即打扫战场，收集所有能用的兵甲物资。一炷香后，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雷大炮不解：“哨官，既然赢了，为何不趁势追击？”
“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杀敌。”陈远望向江口镇方向，目光深邃，“那些逃回去的人，会帮我们带话。现在刘守备应该已经知道，他派来的伏兵全军覆没了。”
林素问不知何时也来到近前，闻言轻声道：“陈哨官是要打草惊蛇？”
“不，是敲山震虎。”陈远转头看她，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们要让刘守备知道，他面对的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样，他才会重新考虑，是继续与我们为敌，还是……谈谈条件。”
这时，赵老根带着人折返，脸上带着兴奋之色：“哨官，缴获颇丰！除了兵甲，还找到些有意思的东西。”
他递上一块腰牌。陈远接过一看，眼神顿时一凝。腰牌上清清楚楚刻着“江口镇守备刘”的字样。
“果然是他。”林素问轻吸一口气。
“不止如此。”赵老根压低声音，“还在一个头目身上搜出了这个。”
那是一封密信，虽然被血污了大半，但仍能辨认出关键内容：“……务必生擒持翡翠信物之女，其余格杀勿论……海外船货，需完整接收……”
陈远将密信收起，面色凝重：“看来，我们的刘守备，所图不小啊。”
“现在怎么办？”众人看向陈远。
陈远略一沉吟，果断下令：“改变计划，不去江口镇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继续道：“刘守备既然布下这个局，镇子里必定还有后手。我们直接去下游的芦苇荡，那里应该有个废弃的渔村。”
“哨官如何得知？”王五好奇地问。
“舆图上标注过这一带的水系。根据水流方向和地形判断，那里最适合建渔村。”陈远解释道，“既然适合建村，就一定有取水点和藏身之处。”
他看向林素问：“是时候会一会你那位周管事了。不过，得请他来见我们。”
“可是周叔他重伤在身……”林素问担忧道。
“正因为重伤，才更要挪个地方。”陈远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这里的事情瞒不了多久。等刘守备反应过来，第一个要控制的就是周管事。”
林素问沉吟片刻，终于点头：“一切听凭哨官安排。”
“好。”陈远环视众人，“记住，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是湘军的探子，而是一支独立的势力。要让刘守备明白，跟我们合作，比与我们为敌更划算。”
浓雾渐渐散去，一缕夕阳的金光刺破云层，照在陈远沉静的脸上。这一刻，他不再只是一个哨官，更像是一个执棋者，开始在这乱世棋局中，落下属于自己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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