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文会之后,“江南才子苏慕言”的名声,如同春风中的柳絮,在京城士林圈中悄然传开。其诗作的沉郁顿挫,谈吐间显露的见识与风骨,尤其是得到徐渭大学士的公开赞赏,都让他成为了近期京城文人圈中一个颇受关注的新面孔。
这日午后,苏逸应徐渭之邀,再次来到城西徐府。与文会的热闹不同,此次是小范围的清谈。书房内,除了徐渭,还有三四位年纪与苏逸相仿的士子,皆是徐渭平日里较为看重的年轻后辈,家世清白的官宦子弟或颇有才名的寒门学子。
“慕言来了,坐。”徐渭态度亲切,摒退了左右,亲自为几人斟茶。茶香袅袅中,他开门见山:“今日请诸位小友前来,是有一事相商。如今朝中…风气有些沉闷,吾等读书人,当以气节相砥砺,以学问相切磋,方不负圣贤教诲。老夫观诸位皆是有志之士,欲促成一会社,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在座几人眼睛皆是一亮。他们大多对当前秦嵩把持朝政、阻塞言路的情形心怀不满,但人微言轻,苦无门路,更缺乏志同道合者相互扶持。若能结社,无疑是一大助力。
一位名叫李逸风的年轻御史率先响应:“徐老所言极是!晚辈等早有此心,只憾无人牵头。若能得徐老指引,我等必当尽心竭力!”
“不错,”另一位出身翰林院编修家庭的张承宗接口道,“我等当以文会友,研讨经义,亦可…适当关注时务,互相提点。”他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苏逸心中了然,这正是他等待的机会。他适时开口,语气沉稳而谦逊:“徐老厚爱,诸位兄台抬举。慕言不才,愿附骥尾。只是不知此社,当以何为名?以何为旨?”
徐渭抚须微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逸身上:“名者,志之所向也。老夫以为,‘青云’二字甚好。取其‘青云之志’,亦暗合‘直上青云’之愿,望诸位能坚守本心,砥砺前行,将来为国效力,一展抱负。至于宗旨,便是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切磋学问,议论文章,至于其他…心照不宣即可。”
“青云社…”众人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都觉得既雅致又贴切,纷纷赞同。
“好!便叫青云社!”李逸风抚掌道,“我等当定期聚会,或论诗,或辩经,或品评古今人物,畅所欲言!”
苏逸补充道:“慕言以为,社内成员,贵精不贵多。需得志同道合,品性端方者方可加入。聚会地点,也当时常更换,或于诸位府上,或于清静园林,以免树大招风。”他考虑得更为周全,既强调了安全性,也符合一个谨慎书生的做派。
徐渭赞许地点头:“慕言考虑周详。如此,青云社今日便算立下了。老夫忝为见证,社内具体事务,便由你们年轻人自行操持。逸风、承宗,你二人年长几岁,多费心。慕言才思敏捷,亦可多出主意。”
李逸风和张承宗连忙应下。几人又商议了首次正式聚会的时间、地点和大致议题,气氛热烈而融洽。
首次青云社聚会,定在三日后,于张承宗家的一处别院举行。与会者除了创始的五六人,又经由他们引荐,增加了两三位信得过的友人。聚会之上,众人先是就《论语》中“士不可不弘毅”一章展开讨论,各抒己见,气氛热烈。
苏逸并未急于表现,而是认真倾听,偶尔发言,皆能切中要害,引经据典,言之有物。他敏锐地观察到,李逸风性情较为刚直,言辞间对秦党多有不满;张承宗则更为沉稳,善于协调;另一位名叫王文瀚的工部小吏之子,则对实务颇有见解,提及漕运、工械等事头头是道。
讨论间,话题不知不觉转向了时下热议的边塞诗。李逸风愤然道:“如今朝中有些人,只知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却不见边关将士辛劳,不见北疆暗流涌动!”
张承宗较为谨慎,提醒道:“逸风兄,慎言。议论朝政,需有真凭实据。”
苏逸见状,顺势将话题引向了对历代边塞诗艺术特色的分析,从高岑的雄浑到王昌龄的悲慨,既展现了学识,又巧妙地将敏感的政治话题转化为相对安全的文学讨论,同时也在品评诗句时,含蓄地表达了对边关将士和百姓的同情,引起了在场不少人的共鸣。
“慕言兄果然学识渊博,见解不凡。”王文瀚赞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聚会结束时,众人皆感意犹未尽,约定半月后再聚。苏逸与李逸风、张承宗等人也熟络了许多,互相以表字相称,俨然成了朋友。
通过青云社,苏逸成功地打入了一个由年轻、有抱负、且对秦嵩势力或多或少心存不满或保持距离的士子圈子。这些人或许目前官职不高,影响力有限,但他们代表着朝堂的未来,他们的父辈、师友关系网也盘根错节。在这里,他可以更安全地获取信息,了解朝堂风向,甚至…潜移默化地传播一些理念,为将来积聚力量。
回到清远客栈,苏逸将今日聚会情形告知林羽。
林羽听完,只淡淡道:“开局不错。但需记住,这些人中,未必全是真心,亦可能混有探子。结交可,深交需慎。”
苏逸郑重点头:“我明白。”他站在窗边,看着京城璀璨的灯火。青云社已成,他这只潜龙,算是在这深渊之中,找到了第一处可以稍稍借力的礁石。前路依旧漫长而危险,但至少,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这潭水,他终将搅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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