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行,凶险万分,却也收获巨大。陈尘、苏浅浅、月璃三人自那空间通道中踉跄踏出,重见天日时,已是三日之后。他们出现的地点,距离当初进入秘境的那片荒原已有数百里之遥,乃是一座名为“流云”的繁华修士城镇。
消息不胫而走。
上古龙皇秘境现世,引得四方云动,最终却是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修士成功取得传承,并安然归来。陈尘之名,连同苏浅浅的皇室身份、月璃的天机阁背景,迅速在流云城及周边区域传开,引来了无数或好奇、或羡慕、或忌惮的目光。
首先找上门来的,是流云城最大的势力——四海商会。商会会长亲自出面,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言道三位少侠得获上古传承,实乃人族之幸,修行界之盛事,商会略备薄酒,于城中最高建筑“摘星楼”设下庆功宴,一则庆贺,二则也为三位接风洗尘,万望赏光。
其用意,无非是结交、试探,以及借此机会提升商会自身的声望。陈尘本欲推辞,他心系尽快稳固修为,消化传承,更对那晚秘境出口处微妙的关系心存顾虑。但苏浅浅却暗中传音:“四海商会在此地盘根错节,消息灵通,或许能打听到一些外界动向,不宜直接得罪。”月璃亦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她们虽同样需要时间静修,但身为大势力出身,更明白人情往来的必要。
陈尘沉吟片刻,终是应下。
是夜,流云城华灯初上,摘星楼更是灯火通明,宛如一颗镶嵌在夜幕中的璀璨明珠。楼高百丈,直插云霄,据说在此楼顶,伸手可摘星辰,故而得名。宴会设在顶层的“揽月阁”,四面轩窗敞开,夜风徐来,带着远处山峦的清新气息与城内坊市的喧嚣,俯瞰下去,万家灯火如星河倒悬,景色壮丽非凡。
阁内布置极尽奢华,灵玉铺地,檀香袅袅,珍馐美馔陈列于千年寒玉案几之上,灵气盎然。受邀前来的,皆是流云城及周边有头有脸的人物,各大宗门的长老、家族的族长、知名的散修,济济一堂。当陈尘三人步入阁中时,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而来。
好奇、审视、惊艳、探究……种种视线交织。
陈尘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袍,虽样式简单,却难掩其挺拔身姿与体内那隐隐散发的、融合了龙威的混沌气息,沉稳内敛,目光扫过众人,不卑不亢。苏浅浅身着淡紫色宫装长裙,裙摆绣着暗纹冰凰,容颜绝丽,气质高贵雍容,一举一动皆符合皇室礼仪,却又在眉宇间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历经生死后的坚毅。而月璃,则依旧是一袭素白长裙,清冷如月,面容平静,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唯有偶尔流转的眼波,显露出她并非表面那般全然不在意。
三人的出现,本身就如同一幅绝美的画卷,更携带着秘境归来的传奇光环,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商会会长满脸堆笑,亲自将三人引至主位之旁最尊贵的席位落座。宴席随即开始,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身着霓裳的舞姬翩跹起舞,觥筹交错间,气氛逐渐热烈。
不断有人上前敬酒,言辞恭维,打探秘境详情。陈尘大多以“侥幸”、“传承有缘”等语含糊带过,苏浅浅和月璃则更是惜字如金,仅以礼貌的微笑和浅酌回应。众人见问不出什么,也不敢过分相逼,毕竟这三位背后的势力以及他们本身显露出的深不可测,都让人心生忌惮。
酒过三巡,宴至酣处。
陈尘虽修为大进,但这四海商会拿出的“醉仙酿”也非俗物,乃是采集数百种灵果、灵药酿造而成,后劲绵长。数轮敬酒下来,他虽未醉,脸颊却也微微泛红,眼神比平日更显深邃。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他右侧的苏浅浅,忽然执起桌上那只温润的白玉酒壶,纤纤玉指稳稳定住壶身,微微倾侧,一道清澈晶莹的酒线精准地落入陈尘面前那只空了一半的酒杯中。她的动作优雅自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近,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斟酒时,她微微侧头,看向陈尘的侧脸,眼波温柔如水,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这一幕,落在在场许多有心人眼中,顿时引来了更多意味深长的目光。苏浅浅亲自为陈尘斟酒,这其中的意味,可不仅仅是同伴之情了。
然而,几乎就在苏浅浅放下酒壶的下一秒,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坐在陈尘左侧,从入场至今几乎未曾主动开口,也未曾有任何逾越举止的月璃,竟也伸出了手。她同样执起了靠近自己这边的一只翡翠酒壶——那壶中盛放的是另一种较为清淡的灵酒“竹叶青”。她的动作不如苏浅浅那般行云流水,带着一丝属于她清冷性情的顿挫感,但同样稳定、坚定。
翡翠壶嘴倾斜,碧绿清透的酒液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香,缓缓注入陈尘那只刚刚被苏浅浅斟满的酒杯边缘。
两只酒壶,一白一翠。
两种酒液,一清冽,一甘醇。
两只同样完美无瑕、却气质迥异的玉手,几乎在同一时刻,为了同一个目的,伸向了同一只酒杯。
就在那碧绿的酒线即将触碰到杯中原本的“醉仙酿”,两股不同色泽、不同香气的酒液即将交融的刹那——
苏浅浅尚未完全收回的指尖,与月璃执着壶柄递出的指尖,在酒杯上方,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触碰了一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指尖的触碰,一触即分,快如电光石火。冰凉与微温的触感交织,如同两颗星辰在夜空中短暂的交汇。
苏浅浅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置于膝上,广袖垂下,遮住了那瞬间可能泛起的微红。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低头轻啜,长睫低垂,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波澜。
月璃的指尖同样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迅速收回,翡翠酒壶被她轻轻放回原处,发出细微的“嗒”的一声。她端坐的身姿似乎更加挺直了一些,目光平视前方舞池,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那白皙如玉的耳垂,悄然染上了一抹极淡的绯色。
而被夹在中间的陈尘,感受最为直接。那瞬间,他仿佛能感觉到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通过那微不可察的触碰传来——一边是冰雪初融般的温柔与坚定,一边是月华流淌般的清冷与执着。他端着那只被两女“共同”斟满、酒液微微晃动的酒杯,动作僵在半空,喝也不是,放也不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自心底涌起,直冲头顶,让他本就因酒意微红的脸颊,温度似乎又升高了几分。
揽月阁内,丝竹依旧,歌舞未停,宾客们的谈笑声也仍在继续。但靠近主位的这一小片区域,空气却仿佛凝固了。许多一直暗中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人,都清晰地捕捉到了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幕。
窃窃私语声在暗处响起,目光变得更加玩味、探究。
“看到了吗?两位仙子竟然……”
“啧啧,这陈尘少侠,当真是好福气啊!”
“只怕是……齐人之福难享哦。”
“皇室公主,天机阁传人……这……”
陈尘能感觉到那些投射而来的目光,如同针扎一般。他心中苦笑,这哪里是什么齐人之福,分明是甜蜜的煎熬。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端起那只混合了两种酒液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酒液入喉,滋味复杂难言,既有“醉仙酿”的烈,又有“竹叶青”的醇,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放下酒杯,目光扫过身旁的苏浅浅和月璃。苏浅浅依旧低头品茶,月璃依旧目不斜视。但三人之间,那股无形的、因秘境传承和方才那指尖一触而愈发清晰的情愫暗流,却在觥筹交错的喧嚣背景下,无声地汹涌着。
庆功宴仍在继续,但对于陈尘而言,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变得格外漫长而难熬。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无法再回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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