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整个阶梯教室，落针可闻。
周远就那么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形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轮廓。
他刚刚那句话，不响，却清晰地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王滔学长的论文，是我写的。”
短暂的凝滞之后，人群炸开了锅。
“我靠？这人谁啊？”
“哪儿冒出来的？王滔找的演员？”
“演戏也找个靠谱点的行不行！你看他那样子，顶多大一吧？还替我们写毕业论文？笑死人了！”
“疯了吧，这年头顶包都这么卷的吗？还主动送上门的？”
嘲讽、讥笑、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像是潮水一般涌来。
那十个找了代写的学生，此刻更是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想到，王滔居然会找一个看起来这么嫩的学弟来顶罪。
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王滔本人也懵了。
他看着门口的周远，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真的来了！
讲台上，王羽正的怒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浇得顿了一顿。
他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门口的周远。
这个男生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脸上还带着一丝运动后的薄汗，气息不匀，显然是跑过来的。
很普通。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平静。
平静得……让他有些眼熟。
“你？”王羽正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叫什么名字？”
“周远。”周远一边回答，一边迈步走进了教室。
他无视了周围那些看好戏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径直朝着讲台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不快，但很稳。
“周远……”王羽正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
他想起来了！
“高等数学2的期末考试，提前一个小时交卷，还拿了满分的那个学生……是你？”
此言一出，教室里的喧哗又上了一个新高度。
“卧槽？高数满分的大神？”
“原来是他啊……怪不得敢站出来，有点东西的。”
“有点东西又怎么样？高数考满分，跟写毕业论文是一回事吗？那可是大四的毕业论文！”
学生们的议论，也正是王羽正心里的想法。
他对周远有印象，甚至可以说是印象深刻。
作为一个教了一辈子数学的老教授，他最欣赏的就是有天赋的学生。
周远，无疑就是他近几年见过最有天赋的一个。
但天赋，不能当饭吃。
更不能成为吹牛的资本！
“我记起来了，你的高数功底确实不错。”王羽正的脸色重新冷了下来，“但这，不是你在这里胡闹的理由！”
他指着台下的王滔，又指了指周远，怒气更盛。
“你们是把我当傻子，还是觉得你们的表演天衣无缝？一个大四的找了个大一的来顶罪，还恰好是个高数考满分的‘天才’？你们这剧本谁写的？啊？”
“王滔！”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生突然站了起来，他是班长。
他满脸失望地看着王滔，又用一种极度不满的眼神瞪着周远。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找人来演戏！你对得起王教授吗？你把我们全班同学都当猴耍吗？”
“我们陪你在这耗了半天，是想看你怎么解决问题，不是看你找个演员来挑战教授的底线！”
这番话，瞬间点燃了其他同学的情绪。
“就是！赶紧让他出去吧！”
“太离谱了，简直是胡闹！”
王滔被骂得脸色惨白，百口莫辩，只能一个劲地冲周远使眼色，让他快走。
可周远却像是没看见。
他已经走到了讲台前，距离王羽正不过两三步的距离。
他平静地看着暴怒的教授，开口道：“王教授，我没有演戏。”
“没有演戏？”王羽正气得笑出了声，他从那叠论文里抽出一本，狠狠拍在桌上。
“好！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这十一篇论文，涉及了常微分方程、偏微分方程、概率论、数理统计等多个领域。你一个大一学生，满打满算就学了高等数学1和2，可能再加一本线性代数。我问你，你怎么写？”
王羽正拿起那本被他单独挑出来的论文，几乎要戳到周远的脸上。
“尤其是这篇！《基于改进拉普拉斯变换的非线性系统振动信号分析》！这篇论文的论证水平，已经摸到了ScI期刊的门槛！你知道什么是ScI吗？”
“你知道什么是拉普拉斯变换吗？那是本科阶段根本不会教的内容！你现在告诉我，这篇论文，是你写的？”
“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在侮辱整个数学系！”
王羽正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周远，想看他怎么收场。
在他们看来，这下彻底穿帮了。
拉普拉斯变换？
别说大一了，就是在座的大四学生，能说明白这是个啥玩意儿的，都找不出几个。
这牛皮，吹爆了。
王滔更是急得快要哭出来，他恨不得冲上去把周远拉走。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不仅他要完蛋，还要连累一个无辜的学弟。
然而，面对王羽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周远依旧没有任何退缩。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他只是伸出手，从王羽正手里，将那篇论文拿了过来。
然后，他翻到了论文的第三页，指着其中一段密密麻麻的公式推导。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王教授，您说的没错，拉普拉斯变换在本科阶段确实是超纲内容。”
“但这篇论文的核心，并不是拉普拉斯变换本身，而是利用它的频域位移定理和卷积定理，来简化一个高阶非齐次线性微分方程的求解过程。”
周远顿了顿，手指点在了其中一个公式上。
“比如这里，公式3.7，在求解一个复杂的逆变换时，传统的查表法或者部分分式展开法会非常繁琐，而且容易出错。”
“所以我在这里引入了亥维赛阶“跃函数，将时域函数分段表示，再利用卷积定理，将复杂的乘积的逆变换，转化为两个简单函数卷积的逆变换，大大简化了计算步骤。”
周远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
台下的大四学生们，一个个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频域位移？
什么卷积定理？
什么亥维赛阶跃函数？
这哥们儿说的是中文吗？怎么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跟天书一样？
他们看着自己手里的论文，又看看台上那个侃侃而谈的大一学弟，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荒诞。
然而，有一个人听懂了。
王羽正。
他脸上的怒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因为周远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切中了这篇论文最核心、最精妙的部分。
那正是他之所以判定这篇论文达到研究生水准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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