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王母带着媒人来下聘了。
媒婆是整个富源县都出了名的钱婆子，古道心肠，平日里最爱给这些小年轻拉媒弄纤。
不过她虽然热衷，却不是个坏心肠的。
做媒之前都将男女双方的情况说的清清楚楚，经她手做的媒十对有七对幸福美满，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媒婆。
不过近两年年纪上来，做媒便做的少了。
王家人能请钱婆子上门，可见王家的重视。
两个儿子挑着彩礼，老大挑着满满两筐布料，老二的筐里塞满了鸡鸭猪肉。
王母手中还抱着个红漆小盒子，手攥的严严实实的，脸上一直挂着笑。
等钱媒婆都说完了，她开口：
“大人您放心，等观雪嫁到我们家，观雪以前在您这怎么过，在我们家还是怎么过。”
“我杨春桃是个啥人附近的乡亲们也都知道，绝不是个苛责儿媳的。”
说着她将手里的的红匣子递给林窈。
林窈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了，匣子里放着几贯铜钱和一个造型的精致的银锁。
这份彩礼，已经远超富源普通百姓娶亲的规格了。
林窈也没有拿乔，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的匣子递给观雪：“你自己收好！”
王家从上到下早就被林窈查了个底朝天，自然知道这一家人是少有的和睦之家。
只是上嘴唇跟牙齿还有个打架的时候，更何况是人？
一家子的兄弟妯娌，难免有个闹矛盾的时候。
林窈满心惆怅，颇有一种嫁女儿的复杂心情。
观雪倒是看的开，在王家人走后还反过来安慰林窈。
“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
“王恒之是大人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有您做我的靠山，他不敢对我不好！”
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
许是看清了林窈的想法。
观雪再次开口：“我从小是个孤儿，跟慈幼院的兄弟姐妹们一起长大，可是我真的很想有一个…”
“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将脸埋在林窈的膝盖上。
林窈感觉到，湿热的触感穿透布料，皮肤都仿佛被这灼热的温度烫到。
她轻轻抚上观雪的发丝，良久才轻叹一声。
“切记你背后有我，以后无论如何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五月七日，吉，宜婚嫁！
林窈在县衙设席，风风光光的将观雪送出了门。
红色的鞭炮碎屑散落一地，林窈站在原地看着花轿逐渐走远，直到转角，再也看不见。
心里空落落的，如同姊妹一般陪伴在她身边的观雪如今嫁做人妇，她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宾主尽欢，将前来恭贺的宾客全部送走。
林窈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但是神智却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铺开一张纸，研墨泼毫，题了一首诗：
华堂结彩映春晖，喜字盈门燕绕飞。
佳偶天成情愈切，良缘夙定意无违。
整首诗一气呵成，她满意的点点头。
唤道：“这首诗送你贺你新婚可好？”
熟悉的应好声没有出现，只余一室寂静。
林窈这才反应过来观雪今日已经成婚了，随手将笔搁在砚台上。
倒在床上，随手扯了被子盖上，眯眼睡了过去。
林窈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阳光的脚步已经爬上了门扉，室内静悄悄的，一点也没有往日的生气。
林窈随便收拾了下，先处理了一早堆积的公务。
等到午后太阳没那么烈了，这才穿了身麻布衣裳，随便找了个草帽扣在头上，就这样溜达着出了城门。
五月份的富源中午燥热，下午温度降下来，有习习凉风吹过。
林窈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直到夜幕四阖，这才抬脚回城。
第二日是观雪回门的日子，洒扫的婆子将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林窈一早就等着两人过来了，一对新婚夫妻穿过长长的廊道，郎君牵着娘子的手，彼此对视间俱是浓情蜜意。
看出两人的感情不错，林窈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些。
几人坐着说了会儿话，话题转到了王恒之院试的事情上。
王恒之对着林窈道：“我是有心下场一试，但是这次府城之行，让我深刻的认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以我如今的学识下场，恐怕也就是陪跑一场。倒不如沉下心来，好好复习，下一年说不定可以下场一试。”
林窈老怀甚慰的点点头，这个年纪能有清楚的自我认知，对未来的规划也清晰，是个好苗子。
说着他和观雪对视一眼，彼此都多了几分为难。
林窈吹了口茶沫，悠悠品了口茶。
“有事直说，跟我还藏着掖着。”
这次开口的是观雪，言语中带着几分为难：“恒之过了府试，如今还留在县学并不能得到多少进益，我打算陪他去府城读书。”
林窈无可无不可，问道：“住的地方找了吗？”
王恒之回道：“家中有个叔伯在府城谋生，之前府试的时候前去拜访过，叔伯愿意腾两间厢房给我们住。”
林窈微微颔首：“你们考虑好了就行。”
几人吃过午饭后，王恒之在林窈的书房中看书。
林窈本人是进士出身，放在全国都是屈指可数的顶尖人才，更何况是富源这个小地方。
很多书里的批注让人阅读之后只觉耳目一新，如同醍醐灌顶。
王恒之如饥似渴的阅读着这些书籍。
林窈和观雪两人坐在树下纳凉，林窈斟酌着如何开口。
两人刚刚成亲，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无论如何都有些煞风景。
“你决定好了？”
决定好放弃一切要去陪一个男人拼搏一个并不确定的未来？
决定好青春蹉跎成为男人后院籍籍无名的后宅妇人？
观雪读懂了林窈话中的未尽之语，透过窗户看见正沉浸在书海里的王恒之，眼神中带着憧憬，坚定道：“我相信他！”
那些未出口的劝诫之言就像鱼刺卡在喉咙里，进退两难。
林窈没再说话，领着观雪进了屋。
从梳妆台上摸出个荷包递给观雪：“都是穷家富路，别的忙我也帮不上，这些钱就留着吧，万一有个什么事路上也能应个急。”
观雪没有拒绝，郑而重之的将荷包挂在了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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