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安最近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小说的创作进入最后攻坚阶段,她把自己锁在工作室里,昼夜不休地写。
曾经,她把人生最黄金的岁月都献给了公司。
从创业初期的四处奔走,到后来成为商界传奇的铁血女总裁,她习惯了用忙碌填满每一寸光阴。
如今,她终于卸下重担,投身写作,可梦想的重量,竟比商业战场更沉。
她忙得脚不沾地,常常一写就是十几个小时,饿了就啃块饼干,渴了就灌冰水,胃痛成了家常便饭。
外卖吃了几天就腻了,有时连点外卖的力气都没有,干脆空着肚子硬扛。
她的脸色越来越差,眼底泛着青黑,连一贯利落的语气都带上了疲惫的沙哑。
“梁总,吃饭了。”助理吴娜又准时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保温餐盒。
这已经是连续第二十天了,每到饭点,吴娜总会来,从不迟到。
餐食从不重样,有低脂高蛋白的鸡胸肉配藜麦沙拉,有温润养胃的山药红枣粥,还有搭配得恰到好处的清炒时蔬和水煮蛋。
食材新鲜,调味克制,营养均衡得像是出自专业营养师之手。
“你最近厨艺突飞猛进啊。”梁清安一边吃,一边随口夸了一句。
吴娜笑了笑,眼神却有些躲闪:“我……就是上网学的,看您总不吃东西,实在不忍心。”
梁清安没多想,她只当是这个跟了她两年的小姑娘,愈发懂事了。
吴娜确实贴心,她记得梁清安讨厌香菜,却喜欢在汤里加一点白胡椒。
知道她写到高潮段落时不喜欢被打扰,所以送餐从不敲门,只轻轻放在桌角,再悄悄退出去。
可吴娜心里清楚,这些餐,从来不是她做的。
是时景序。
他是梁清安心底最复杂的存在。
可就是这个被她讨厌的男人,每天清晨五点起床,亲自采买、清洗、烹饪,将一份份精心搭配的餐食装进保温盒,再三叮嘱吴娜:“一定要在十二点零五分送进去,别太早,她写得起劲时不喜欢被打断,也别太晚,她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
“你干嘛非得绕这么大一圈?”
吴娜第一次接到这任务时,几乎要拒绝。
“她要是知道是你做的,肯定更生气,说不定连饭都不吃了。”
时景序站在晨光里的厨房中,手里还拿着汤勺,声音却异常平静:“她可以讨厌我,但不能饿着,她胃不好,又倔,宁愿疼也不愿求助,可我不能看着她把自己熬垮。”
他顿了顿,眼神沉静:“我不求她原谅,也不求她知道,我只求她能好好吃顿饭。”
吴娜动摇了,她见过梁清安凌晨三点独自走出公司,脸色苍白地捂着胃。
也见过她一边吃止痛药,一边修改稿件。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梁清安的身体撑不住。
“可她讨厌你。”吴娜低声说。
“我知道。”时景序苦笑。
“可她更讨厌自己倒下,为了她的身体,哪怕被她恨,我也认了。”
最终,吴娜答应了,她成了这场沉默守护的传递者。
她甚至学会了根据梁清安的写作进度调整送餐时间,学会了在她情绪低落时多加一份甜点,只为了让她多吃一口。
她没告诉梁清安真相,因为时景序反复叮嘱:“千万别让她知道是我,她一旦知道,就不会吃了,她宁可饿着,也不愿欠别人什么。”
可梁清安终究不是傻的。
她开始察觉不对,吴娜一个从不做饭的姑娘,怎么可能突然变得如此精通营养搭配?
那些汤的火候、调味的细腻,根本不是新手能掌握的。
直到某天,她因胃痛翻找抽屉,无意间在吴娜落下的记事本里,看到一行字。
“时先生说,今天加了姜片和枸杞,驱寒暖胃,务必让她趁热吃。”
她的手,瞬间僵住。
那一刻,所有碎片都拼合了。
那个总在她最疲惫时出现的温热餐盒,那个从不张扬却始终精准的关怀,原来都来自那个她刻意回避的男人。
梁清安的手指在那张薄薄的便签上收紧,纸张的边缘硌得指腹生疼。
吴娜的字迹清秀,内容却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时景序。
这个名字,像一根埋在心底多年的刺,平时不碰不痛不痒,一旦触碰,钝痛便瞬间蔓延开来。
她不是不知道吴娜的厨艺,更不是没察觉到那些餐食的过分用心。
精准的温度,她挑剔的口味,甚至每次胃痛后第二天餐盒里必然出现的温糯粥品。
只是她不愿深想,或者说,她不敢深想。
一股混杂着恼怒与慌乱的情绪猛地窜上心头。
她讨厌他,是的,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讨厌他的固执,讨厌他的自以为是,讨厌他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选择了与她背道而驰。
可就是这个她讨厌的男人,悄无声息地,用一碗碗热汤,温暖了她冰冷的胃,也悄然熨帖了她因忙碌而焦躁的心。
“他凭什么?”梁清安在心里质问,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凭什么在离开后还要这样干涉她的生活?
凭什么用这种方式……让她动摇?
她不需要他的怜悯,更不需要这种背着她、让她像个无知孩童般被安排的关心。
她猛地站起身,想要将这张可恶的便签撕得粉碎,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住。
指尖的颤抖出卖了她,她想起那些在剧痛中被温暖抚慰的胃,想起那些因营养充足而思维格外清晰的写作时刻。
原来,那些让她感到一丝安心的温热,源头竟是他。
一种被看穿的窘迫感涌上脸颊,微微发烫。
他是不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糟蹋自己?
是不是在厨房里准备这些时,心里带着几分对她的无奈和……怜惜?
这比直接的指责更让她难以承受。
她几乎要被这复杂的情绪撕裂了,理智在尖叫,梁清安,你不能心软!他是时景序,是你划清界限的人!立刻、马上,去质问吴娜,去切断这荒唐的一切!
可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但他救了你,至少,救了你几次不至于胃出血的夜晚,那些饭菜,确实好吃,暖胃,也……暖心。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不能允许这种失控,无论是对自己的放纵,还是对他这份馈赠的动摇。
她缓缓松开手指,那张便签轻轻飘落在桌面,像一片沉重的落叶。
她转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背影孤寂而倔强。
她必须立刻做出反应,用最决绝的方式,斩断这根无形的线。
她要让吴娜明白,更要让他明白,她的世界,不需要这种自以为是的温柔。
哪怕,这份温柔曾让她在无数个冰冷的瞬间,感到过片刻的……贪恋。
当她再次转身面对办公室的门时,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有冻人的寒意。
她会好好吃饭,会请营养师,会用最公事公办的方式,彻底隔绝这份让她内心失衡的好意。
她可以承认自己身体的虚弱,却绝不能容忍自己内心的……动摇。
第二天中午,吴娜照常送餐,却见梁清安已经坐在桌前,面前摆着空了的餐盒。
办公室的门关着,空气有些凝滞。
“吴娜。”梁清安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以后,做好你分内的事。”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吴娜脸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我会给你预算,请专业的营养师来制定餐单,不用再麻烦别人了。”
吴娜心头一紧,刚要解释,梁清安却抬手制止了她。
“还有。”她的声音更轻,却像冰一样冷。
“不要再和他接触,如果还有下一次……你自己去辞职。”
吴娜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那天之后,餐盒不再出现。
梁清安依旧忙得脚不沾地,但她开始按时吃饭,胃痛也渐渐少了。
她请了营养师,制定了科学的饮食计划,工作室里再没有莫名的温热,也没有悄悄的关怀。
她的小说即将完稿,而故事的结尾,她删掉了原本温柔的那句题记,换成了冰冷的一行字。
“有些人,即便出于善意,也终是越界,界限一旦模糊,再深的关怀,也不过是打扰。”
她知道,时景序的出发点是好意,可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被默默守护的弱者。
她是梁清安,是能独自扛下风雨的人。
她不需要施舍般的温柔,更不需要在不知情中,被卷入一段她早已划清界限的关系。
她宁愿饿着,也不愿欠他什么。
而时景序,在某个清晨,看着厨房里准备好的餐食,久久未动。
手机亮了,是吴娜发来的消息。
“她知道了,她说,以后不用再送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缓缓倒进了水槽。
温热的汤水流走,像一段无声的告白,沉入寂静的黑暗。
他知道,她不是不感动。
她只是,不愿再被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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