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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渡将目光转向陈登:倒是陈元龙你,着实令我感到遗憾。
陈登瞬间瞳孔骤缩,胸口如遭重击。
君侯此言...何解?陈登方才的志得意满顷刻冰消瓦解。
此刻他喉头发紧,心跳声震耳欲聋,连嗓音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战栗。
这位天之骄子生平首次听到二字,更讽刺的是,过去数十 ** 日夜期盼的正是陈渡的嘉许。
你以为广陵郡百废待兴却能迅速安定,全凭你一人之力?陈渡突然挥掌击案,惊得程昱等人肩头震颤。侍奉陈渡两年有余,他们还是头回见到主公这般震怒。
轰然质问在暖阁内回荡,陈登僵立当场。
他实在想不通,素来温润如玉的主公为何勃然大怒。
属下...岂敢贪天之功!陈登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像是磨过粗粝的砂石。
我看你胆大包天!
陈登顿时如坠冰窟,却仍不知自己何时僭越。
静默如刀划过空气。
陈渡神色渐缓:这五十四日,你赴广陵几何?
六次。陈登谨慎应答。
可知刘文鹤去了几次?
陈登眼帘低垂:属下不知。
除却每三日回禀政务的十四天,他踏遍广陵四十次!陈渡声若惊雷,也就是说,他日日都在民间奔走!
余音渐消,平静的诘问才最慑人:那么你呢?
陈登侧目望向王朗、步骘几人,困惑道:景兴、子山诸位,不也与我一般行事么?
事实确是如此,王朗、步骘、鲁肃等人的行事作风与陈登并无二致。唯有在日报、旬报中遇到棘手的政务时,他们才会亲赴基层查勘。平日里,众人皆在各自州府处理公务。每隔十日,五位重臣方齐聚暖阁议事,共商要务。陈渡今日前来,正是赶上了旬会之期。
陈渡沉声道:你以为我指责的是这个?
陈登再度愣怔,双唇微颤。若换作旁人,此刻他早已勃然大怒。但眼前之人是陈渡——曹操麾下第一谋臣。
刘馥作为你的副手,为主公所托大业鞠躬尽瘁。他踏遍广陵每一条官道,这才换来你重整广陵的卓着政绩。无论是崇山峻岭还是泥泞沼泽,都挡不住他这双勤政之足。
可你陈元龙,当这位踏破铁鞋的同僚前来汇报时,竟连帷帐都不愿掀开,只管高卧榻上听取郡县要务。
这便是你对待功臣的态度?
是要世人赞你运筹帷幄?
还是要彰显名士派头?
我看那卧榻还不够气派,你陈元龙合该登上百尺高楼,睥睨天下凡夫俗子!
陈登慌忙辩解:元龙万万不敢!
不敢?陈渡冷笑,你陈元龙骄矜自傲之名,徐州谁人不知?
原以为你只是轻慢那些庸碌之辈,对你尚有几分欣赏。岂料你连勤勉任事的同僚也这般傲慢相待!
没错,刘馥确实是袁术帐下归降之人。
军中多有非议,认为主公与我都不该将徐州重任交付这等降臣。
那些武夫见识短浅,轻视刘馥尚可理解。但你陈元龙饱读诗书,难道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今日把话说明白,在我眼中,你与刘馥毫无分别。
不过是你才具略胜一筹罢了。
可这又如何?
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岂止你陈元龙一人?
我与主公重用刘馥,就是要昭告天下:但凡德才兼备之士,即便曾追随过袁术这等奸佞,也非其过。
不过时运不济,未遇明主罢了。
你陈元龙确有经世之才,胸怀大志也不假。
但在我这里,纵使你有安邦定国之能,也得给我收起这副做派!
“镇东将军府岂容尔等在此卖弄狂傲、故作清高?此处需要的是实干之才!
听闻有人曾劝诫你莫要轻慢刘馥,只因你骄矜之态早已在僚属间传遍,惹人非议。
当时你如何回应?
‘我陈元龙何曾骄狂?’
你说——
‘若论阖门和顺、德行兼备,我敬重陈元方兄弟;
若论品行高洁、知礼守法,我景仰华子鱼;
若论清廉正直、嫉恶如仇,我钦佩赵元达;
若论学识渊博、才华超群,我推重孔文举;
若论神机妙算、谋略无双,我敬服陈君侯;
至于雄才大略、王者气度,我只服曹镇东。
其余碌碌之辈,何足挂齿?’
这可是你的原话?”
陈登双眉深锁,默然颔首。
“这般说来,在座的鲁子敬、徐元直、王景兴皆不入你眼了?
军中诸将——赵云、曹仁、许褚、夏侯惇、夏侯渊等,更不值一提?
你私下如何作想,与你父兄如何言说,我无权过问。
但你可曾思量,这番狂言传扬开来,会开罪多少人?!
你这般目中无人,莫非给你一支兵马,就敢与主上刀兵相向?!
你让有意重用你的主上,还有我陈太阿,如何面对众议?!
今日不妨再告知你一事——
主上与我最痛恨的,就是你们世家大族那套品评人物的把戏!
青州牧府与镇东将军府,绝不靠清谈议论选拔人才!
你该庆幸生逢其时。
若晚生十载,任你陈元龙出身世族还是寒门,欲在曹公麾下为官,就必须经过科举!
届时是龙是虫,考场自见分晓。”
陈渡话音方落,暖阁内死寂无声。
陈登垂首呆立,目光涣散,面如白纸,后背汗透衣袍,屏息不敢稍动。
他素来引以为傲的湖海豪气,今日被陈渡批得体无完肤。
他以门客云集、品藻人物为名士风范,岂知这正是曹陈二人最憎恶之事。
“且退下自省。
若觉我今日所言荒谬,若心有不甘,若认为天下之大何必在此为官——
便将印绶交与刘馥。
日后相逢,记得掩面而过。”
【官途抉择】
若想保住 ** ,就撤了你的高榻,止了清谈,将刘元颖的为官之道重走一遭。陈渡轻拂袍袖,眸光淡淡扫向阶下。
陈登喉头滚动,终是撩袍离席,行了个极为标准的揖礼,倒退着出了暖阁。五指在袖中攥得发白——这般折腰姿态,于他这般名士何曾有过?
待漆门合拢,陈渡揉了揉眉心。方才那番雷霆之怒,实则是给曹操递的投名状。方才斥责的每一条,都是曹司空案头那摞密报里朱笔圈出的罪状。与其等司空府发落......
想起史书里那微妙记载:广陵守将年年以寡敌众,却始终等不来鄄城一兵一卒。当孙策的刀锋第七次卷刃在邗沟新城下时,陈元龙可曾对着空荡荡的增援军报,悟出那更高明的借刀 ** ?
案头竹简突然哗啦作响。陈渡抽出一卷《刘馥治水图》,指尖点在逍遥津三个小字上。这个时空的建安七年,当张辽的八百铁骑在合肥新城下溅起血浪时,史官们才会明白——此刻他强压给陈登的屈辱,实则是比曹操更早落下的救生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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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登在另一时空早早病逝,若他能活得更久,究竟能取得何等成就,陈渡也难以预料。
但刘馥的功业,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若要在刘馥与陈登之间选择,陈渡必然选择刘馥。
王朗和步骘虽非此次陈渡训斥的对象,但目睹陈登被斥责得体无完肤,也不免心有戚戚。
这二人内心其实也瞧不上刘馥这个背主求荣的降将,平日交往时也总是冷脸相待。
今日陈渡对陈登的这番痛斥,终于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
曹操麾下这个成熟的政治集团,需要的不是夸夸其谈标新立异的陈元龙,而是千万个勤勤恳恳务实做事的刘元颖。
这个道理,鲁肃、程昱、徐庶等人早就心知肚明。
诸位文书官,会后将我训斥陈元龙的话好好整理校对,天黑前由主记官呈我过目。
曹军中早就设有专门记录会议内容的主记书佐。每位独当一面的将领,每位镇守一方的太守,都有五名主记书佐负责记录其会议发言与决策。
这些记录也是各郡县、各军营旬报、月报的重要依据。
主记官除记录外,还需负责会议内容的归纳整理,掌管机要文书,实际上就是秘书郎的职责。
不过字意指郎官,这类职务要等曹操晋爵为公为王后才能正式设立,否则难免遭人非议。
把这几句话也记上。陈渡稍作停顿,待书佐提笔,才继续道:
主公与我们离开青州不过一年光景。
就听闻青州官场风气已然败坏。
某些县官乃至属吏,手头刚宽裕些就开始奢靡挥霍,铺张浪费。
稍掌权柄便门庭若市,高谈阔论,妄议人物。
告诉他们:吃鱼翅燕窝我不反对,甚至鼓励。
但若敢用名贵食材漱口,我查实一个就革职一个。
享用熊掌鹿尾我不反对,同样鼓励。
但若将剩余部分宁可丢弃也不给他人食用,我查实一个就革职一个。
同时,我对这些人财产来源的合法性持高度怀疑,必将严查严惩。
此言绝非一时兴起,也不仅限于一时一地,自今日起将正式列入律法条文。
根据要求
陈渡语气平静却暗含锋芒:
“违反律令者,必受严惩。
“那些热衷清谈品评、自命不凡之人,比铺张奢靡之徒更为常见。
“既想博得清流美名,又贪 ** 势地位。
“世上岂有这般如意算盘?
“可偏偏这般风气,已延续数百年之久。
“借此扬名青史者多如牛毛。
“若强行以律法禁止,恐怕连主公与我都将遭天下名士声讨,朝廷亦会施压。
“名士的笔锋,有时比利剑更慑人。
“他们爱结交宾客、议论朝野,我们不便阻拦,也无力阻拦。
“但在青州牧府与镇东将军府内,这些人能掌多少实权、成多少实事——终究由主公与我定夺。
“要虚名传世,还是要造福一方而流芳千古,且让他们自行掂量。”
陈渡并未把话说尽。
他未提及百年前那位门庭若市、权倾朝野的显赫人物。
当世名士,终究缺少历史教训。
至于那些困守郡县的寒门小族,更无机会研读史籍。
家中若能藏一部《前汉书》,便如河内司马氏般跻身名门之列。
汉代经典中,除《春秋》可窥人性,余者不过修身养性之用。
“以史为鉴”四字,
于 ** 将相是治国之道,
于世家豪族却是照见人心的明镜——
洞悉人性弱点,放大自身优势,方能开辟晋身之途。
而今陈渡已为寒门豪族指明前路,
偏有人不识时务,妄想效仿王莽以虚名谋权。
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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