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四叩拜退去，夏夜忿忿不平。
“姐夫，他身为你的长史，却背着你为季从云做事，实属背信弃义、悖逆不忠。
就这样轻易处死他，也未免太过仁慈了吧！
依我看来，对待他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就该五马分尸，杀一儆百！
让军中所有人都知道背主的下场，不敢再生异心！”
谢凉却看着杨四离去的方向，摇首轻笑，耐心解释。
“若是寻常背主之徒，自当割鼻挖眼，以儆效尤。
但杨四情况特殊，军营众人皆知季从云是他旧主，与他相处三年之久。
他顾念旧情为季从云通风报信，放他逃命，弟兄们只会觉得他重情重义，不忘故旧。
若是此次惩罚太过严苛，难免会叫某些弟兄心寒，生了猜忌和隔阂。
更何况……
军中弟兄不知内情，只以为季从云犯下的罪行是派人绑架浅浅，若是我在这个关头小题大做，严惩为他通风报信的杨四，你说大家会怎么想？”
谢凉循循善诱，夏夜逐渐通透。
“会说……将军公报私仇，挟私报复？”
“嗯，御下之术一向讲求恩威并施，松弛有度。
过度严苛会导致士卒心怀畏惧，军心不稳；太过宽和则会失了威信，毫无纪律可言。
最好的办法就是广开言路，知人善任，宽猛相济，赏罚分明。”
“姐夫，你说的对，是我想的太少了。”
夏夜平静心神，乖觉认错。
说话间，杨四已经带朱家兄弟到了院子。
“将军，人带来了。”
“进来吧。”
谢凉正声吩咐，一行人被押了进来。
从前一身刺头的朱二，已被重刑折磨得不成样子。
押送他的兵卒双手一松，他便像一坨没有骨头的烂肉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朱四也不遑多让。
他被谢蓉下了毒，虽然经人救治捡回了一条命，但始终病殃殃的。
莫说上了刑，即便不上刑，想来也活不了几天了……
只有朱三的情况还好一些。
即便也是遍体鳞伤，但最起码还能跪得住。
他一见到谢凉便急忙跪扑上来，哀声求问。
“谢将军，谢将军，您答应过我……要帮我救媳妇孩子的！他们怎么样了？他们还，还活着么……”
谢凉颔首，往回收了收被朱三拉住的衣角，如实相告。
“你的妻儿还活着，但朱二的妻子试图逃跑，在我们去之前就已经被杀了。”
“这……怎么会这样，我二嫂……”
朱三遗憾地看向瘫在地上的朱二，不料朱二却不以为意地轻声哼笑。
“哼……死了更好，生在这乱世，早死早安生。
不然，老子死了还得牵挂着她，担心她给老子的儿子找后爹。
呵呵……死了，死了好啊！死了我们全家一起上路，来世投胎到一处，我们还做一家人！”
他嗓子里翻滚着血腥，沙哑强笑。
朱三垂着脑袋，面色难掩挣扎苦痛，似在沉思。
谢凉并不理会，扫了一眼站在朱家兄弟身后的同村流民，主动开口。
“今日叫你们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朱家兄弟聚众闹事一案有结果了。
经调查，确实是朱家兄弟意图绑架浅浅未果后，怂恿无辜村民过来闹事。
此事与你们无关，除朱家三兄弟外，其余村民皆可无罪释放。朱槿，你可以带他们离开了。”
谢凉所言本是好事。
奈何，流民们彼此对视，窃窃私语，很是不愿。
“放我们走？”
“是啊，怎么就放我们走了，那以后岂不是吃不到热乎的杂粮饭了？”
“对啊，再说了，我们能去哪啊？
家都没了，南阳的村子都被烧了！
在这儿关着起码还有口热乎饭吃，有个热炕头睡，走了……怕是又要睡破庙荒屋了……”
朱槿听着村民们的抱怨声，为难地蹙了蹙眉头。
抬眸看向谢凉，嘴角轻抿，似是有话要说。
谢凉见状，正声吩咐。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闻言，朱槿上前一步，跪在了朱三身边，为难开口。
“将军，小人斗胆……有一事相求。”
“嗯，什么事，说来听听。”
朱槿知道他这个要求有些无理取闹，但为了身后上了年纪的村民们……
他还是咬着牙关，厚着脸皮请求道：“可不可以……让他们在镇北坡定居？”
“定居？”
谢凉扫视着站在院中的十数人，心下盘算。
朱槿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毕竟……这么多老弱妇孺，继续在寒冷边关游荡下去，难保不会有老人冻死，妇孺饿死……
只是，这么多人，衣食住行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拿什么养活他们呢？
他放下手中杯盏，疑惑询问。
“镇北坡倒是有很多空房，只是……你们有钱租买吗？”
朱槿垂下眼眸，面颊羞红。
沉吟了半晌，方才咬着牙关摇首回话。
“不瞒将军……我们，没有……”
“你们连租房的银钱都凑不出，谈何定居？”
“我前几日听说，将军在募兵……
夫人又有恩典，凡镇北坡住户，入伍前皆可预支一两军饷！
所以，我想……”
他转头看向谢凉身后的夏浅，眼神请求。
夏浅倒是有心相助。
但，镇边军会不会收下朱槿，她不能随便干预。
便也只能看向谢凉，等待他的决定。
却不想，谢凉顺着朱槿的视线回首，刚好与夏浅对视了。
发觉朱槿偷看他的浅浅，谢凉心下稍有不悦，但并未表露面上。
反而对着夏浅清浅一笑，温和询问。
“浅浅，你怎么看？”
“我？”
夏浅犹豫片刻，看了眼满目恳求的朱槿，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如果朱槿能通过募兵审核，顺利入伍，我可以帮他安顿其他村民。
用他预支的一两军饷，帮他们交付半年租金，租一间差不多的院子。
安顿下来后，村民们可以帮我包装小火锅赚取生活费。
一个小火锅一文钱，他们这些人一天至少也能赚个几十文，解决温饱不成问题。”
言罢，谢凉稍加思索，浅笑应下。
“既然浅浅这么说，朱槿，我可以给你一个参与募兵审核的机会。”
“真的吗？多谢将军！多谢夫人！”
朱槿感激地叩首拜礼。
流民们也都兴奋地跪了下来，学着他的模样，拜谢二人。
“多谢将军，多谢夫人……”
“各位不必如此，我只是给他试试的机会，能不能顺利通过考核，还要看他自己。”
谢凉推脱，朱槿仍不停道谢。
“是，草民知道，草民感谢将军和夫人不计前嫌，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绝不让将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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