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近。张月琴抬起头,看见孙大柱背着药箱从村道上快步走来,肩头落着几片草叶,额角带着汗。他一进门就放下箱子,喘了口气:“刚去后山采了些艾草,还湿着。”
张月琴点点头,从柜子里取出一把晒干的艾草放在桌上:“洗三遍水,挑干净杂质。等周小妹来了,你教她认背面那层绒毛。”
孙大柱应了一声,低头开始整理药材。他的手指粗,动作却稳,一片片翻检过去,把发黑的叶子剔出来。这是他跟张月琴学的第三个月,扫地、擦桌、煮器械这些事早已做得熟了,现在能碰药材,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没过多久,周小妹也到了。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热好的米粥,给昨天输液的老李婆带的。她进门先把篮子放下,轻轻拍了拍肩上的雨水,头发梢还挂着水珠。
“放那儿就行。”张月琴说,“坐下,听孙大柱讲艾草怎么分好坏。”
周小妹愣了一下,看向孙大柱。孙大柱也没想到会被点名,手停在半空,脸微微发红。但他还是清了清嗓子,拿起一片叶子:“你看这背面,白绒越多越好。要是湿了不及时晾,会发霉,就不能用了。”
周小妹认真听着,从书包里拿出本子记下。她的字比之前整齐多了,每一条都标了序号。
张月琴站在一旁看着,没说话。两人一个主外采药,一个主内照料病人,分工自然成形。她要的就是这个。
上午八点,卫生室来了个头疼的村民。那人捂着太阳穴,说夜里睡不着,白天又晕。张月琴没立刻开药,而是让孙大柱问诊。
孙大柱站到床边,照着书上念:“您最近吃饭怎么样?”
“吃得下,就是没胃口。”
“睡得好吗?”
“闭眼就心慌。”
“心里烦什么?”
那人一怔,抬头看孙大柱:“你怎么知道我烦事?”
孙大柱也愣住,转头看张月琴。张月琴只点头:“继续问。”
后来那人走时说了实情,儿子在外打工出事,他一直瞒着家里人。张月琴这才开了安神的药,叮嘱按时服用。
回屋后,她对孙大柱说:“病不是光看症状。人心里堵着,身子也会跟着坏。”
孙大柱低头记下这句话,写得比药名还认真。
下午李婆婆突然头晕,正在换药的周小妹赶紧扶住她,摸了摸额头,不发烧。她蹲下来看伤口,纱布干干净净,没有渗液。
她犹豫了一下,转身想叫张月琴。可张月琴就站在门口,没进来,只看着她。
周小妹深吸一口气,打开记录本对照前几天的数据。血压有点高,心跳也快。她轻声问老人:“奶奶,您是不是早上没吃东西?”
老人点点头:“不想吃。”
“那先躺一会儿,我给您测个血压。”她说完,从柜子里拿出血压计,动作不快,但一步没乱。
张月琴走进来,看了眼结果:“记下来,明天再测一次。要是还高,得调整用药。”
周小妹用力点头。这是她第一次独立判断,没被否定。
傍晚收工前,张月琴拿出两本手抄册子。一本封面上写着《草药图谱》,另一本是《护理日志》。她分别递给孙大柱和周小妹。
“我不指望你们叫我师父。”她说,“我就盼着十年后,村里人生病还能有人管。”
两人接过本子,谁都没说话。孙大柱把本子抱在怀里,周小妹用袖子擦了擦封面,生怕弄脏。
张月琴带他们走到门外,指着墙上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几行字:
第一条,不分贫富;
第二条,不拒急难;
第三条,代代相承。
“今天起,你们就是‘代’。”她说。
晚风吹过,药箱上的金属扣轻轻响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村东王婶家孩子摔伤了膝盖,流了不少血。孙大柱跟着张月琴去处理,动手清创时手法利落,一边做还一边安慰孩子:“没事,马上就好,忍一下。”
孩子哭得抽气,但没挣扎。孙大柱的动作让他觉得安心。
周小妹则去了西头刘叔家,给一位慢性支气管炎的老人拍背。她一手扶着老人肩膀,一手轻轻叩打,节奏均匀。老人咳出一口痰,长舒一口气:“舒服多了。”
中午前后,几位老人陆续来换药。周小妹一个人应付三个病人,喂药、翻身、记录体温,忙得脚不沾地。但她没乱,每个步骤都按流程来,连废弃棉球都分类放好。
有位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说:“丫头,比以前那些临时请来的护士强。”
周小妹笑了笑,继续去倒热水。
孙大柱那边也不闲着。他把今天采的药材摊开晾晒,按张月琴教的方法分类。他还用烧火棍在地上写药名,一遍遍练。路过的孩子笑他傻,他也不理。
到了下午,村口陆续有人送来东西。王婶塞给周小妹一把青菜:“你天天跑腿,别饿着。”刘叔拍孙大柱肩膀:“小子,像那么回事。”
他们都不善言辞,但心意藏在这些小事里。
张月琴坐在卫生室门口,看着两个年轻人各自忙碌。孙大柱背着药箱往北走,去给一位咳嗽老人复诊。周小妹提着保温桶进了李婆婆家,脚步轻快。
她没动,只是看着。
太阳偏西,光线照在晾衣绳上。几块纱布挂在那儿,随风轻轻晃。周小妹早上挂上去的,到现在还没收。
张月琴起身走了两步,正想取下来,听见身后有人喊。
“张医生!”
是个小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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