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晚风卷着街角的枯叶,在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儿。张海杏的身影轻飘飘浮在半空,半透明的指尖穿过墙面粗糙的砖石,却碰不到分毫——她望着不远处那道纤瘦却挺拔的身影,声音像被风揉过的棉絮,只有身侧的零能听见:“谍报工作可真不是人干的,宁玉在剿总忙了整整一天,连口热饭都未必顾得上,夜里还得冒着风险来接头。”
“你这是避都不避了。也不怕宁玉发现了?”零的神魂同样悬浮着,两人就像两缕无根的烟,穿梭在夜色里却不被任何人察觉。
他瞥了眼路过的巡逻兵,对方的脚步径直从他们“身体”里穿过,“就不怕被巡逻队的人听了去?哦忘了,他们连你是谁都看不见。”顿了顿,他话锋一转,“说起来,你今天一整天都去哪了?早上分开后就没见你人影。”
“先别管我的事。”张海杏立刻“飘”近了些,半透明的脸上满是急切,连带着神魂都微微晃动,“我问你,阿玉今天怎么样?在司令部有没有遇到危险?还有你,你有没有被她发现”
零轻嗤一声,神魂在空中转了个圈,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我怎么可能被发现?我又不像你,眼睛恨不得粘在宁玉身上。我全程用神识远远跟着,她连我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他停顿片刻,神魂的光芒暗了暗,“不过今天确实没什么动静,宁玉在办公室处理了一天文件,还面试了顾晓梦,还训了赵小曼一顿——跟咱们在时间线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连个偏差都没有。你说她怎么就半点动作都没有?”
“她能有什么动作?”张海杏翻了个白眼,神魂飘到一盏路灯下,却没留下任何影子。
“天不亮就得去司令部报到,一整天被日本人盯着忙东忙西,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机会搞小动作?”
“这又不是后世,有急事打个电话就能说清楚。现在的电话全被监听着,以阿玉的谨慎,怎么可能在电话里说半句涉密的话?更何况她现在连个能信任的人手都没有,孤立无援的,能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
两人的对话像被无形的屏障包裹,路过的黄包车夫哼着小调经过,却对近在咫尺的两道神魂毫无察觉。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街角另一端——李宁玉正沿着昏暗的街道缓步走来,黑色旗袍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摆动。
接头地点选在一家早已打烊的绸缎庄后院,顾民章早已在里间等候,桌上的油灯跳动着微弱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李宁玉没有多余的寒暄,刚坐下便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画得密密麻麻的图纸,轻轻推到顾民章面前:“这是二代恩尼格码机的构造图。”
顾民章拿起图纸的手猛地一顿,瞳孔骤然收缩,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翻看几页后,抬头看向李宁玉的眼神里满是震惊与心疼:“宁玉,你这是熬了多少个通宵?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连轴转下去,怎么吃得消?”
李宁玉知道他误会了,以为图纸是自己连夜绘制的,可她没法解释真相——总不能说这是来自未来的神魂画的吧。
她只能垂下眼帘,声音平静却坚定:“无妨,我的身体还撑得住。这点辛苦不算什么。”她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还印着模糊的日军徽章,“这个密码本得麻烦老枪你尽快送到根据地,里面记的是日军最新的军事密码,对前线太重要了。”
顾民章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连忙接过密码本,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这本密码本他们谋划了很久,几次派人试探都没能得手,如今竟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不得不谨慎:“好,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人送过去。你……是怎么拿到的?”
“是我一个线人拿到的。”李宁玉早已有了说辞,语气从容不迫,“老枪你应该知道密码船上的事,当时森田在宴会厅应酬,我那个线人趁机复制了密码本——她很谨慎,全程没被任何人发现。”
“密码船上那么混乱,时间又紧张,你竟然还能发展下线?”顾民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试探,敌后潜伏人员最忌讳轻易信任他人,他必须确认这个线人的可靠性。
李宁玉没有生气,她明白这种试探是必要的,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发展的,是她自己找上门的。不过我答应过她,不透露她的身份。这个密码本算是她的诚意,真假还需要组织这边甄别。”
“你的身份暴露了?!”顾民章猛地站起身,油灯被带起的风晃得差点熄灭,他的声音里满是焦虑,“宁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位置有多重要?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老枪你先别紧张。”李宁玉连忙起身安抚,语气依旧平静,“我没有暴露,是因为这个找上门的线人……很特殊。”她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用了“特殊”这个词——这是唯一能解释“线人”知晓一切,却又无法现身的理由。
“我倒是没想到,阿玉是这样个上级介绍咱们俩的!”张海杏微微一笑说道
“要不然,宁玉有什么理由说服组织!”零无语道
“怎么个特殊法?”顾民章坐回椅子上,眉头依旧紧锁,等着她的解释。
“她算是奇人异士的一种,能掐会算。”李宁玉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这个说法听起来可信,“她能看出来我不是真心投靠日本人,但我具体是什么身份,她并不清楚。”
顾民章紧绷的情绪稍稍缓和,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民间确实有不少能人异士,咱们党里也有几位道长参与抗日,只是从没听说过有这种能看透人心的道行。不过我也知道,越是有本事的人,越不愿入世,怕的就是沾染因果,影响修行。”
“她也是这么说的。”李宁玉立刻接话,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她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他们这种人不能轻易插手俗世,否则会遭天谴——这也是为什么战场上从来没见过这种人的原因。”
“这么说来,她为了送这个密码本,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顾民章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郑重,“我们一定会尽快甄别密码本的真伪,绝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还有一件事,必须马上办。”李宁玉突然收起脸上的神色,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你得立刻安排老汉撤离。现在我处境危险,日本人迟早会查到我头上,我不能连累她。”
顾民章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当然明白李宁玉的顾虑,可李宁玉在剿总司令部的位置太关键了,一旦她出事,整个沪宁杭地区的情报网都可能瘫痪。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要让老汉撤离可以,但必须在剿总找个替身,关键时刻让替身替你顶下‘老鬼’的身份——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你的安全。”
不等李宁玉说话,他又补充道:“顾晓梦是最合适的人选。”
尽管早已知晓这段剧情,可亲耳听到顾民章说出这句话,李宁玉还是感到一阵震撼,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可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是你唯一的女儿!你怎么能……”
顾民章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按着眉心,似乎在压制翻涌的情绪。再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决绝:“不用多说,这个计划代号‘地狱变’,必要时立刻执行,信号是烟花。”
李宁玉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一阵发酸,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又道:“还有一件事,组织内部混进了内奸,必须尽快找出来。”
“消息来源可靠吗?”顾民章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可靠,是那个线人偷听到的。”李宁玉点头,“不过她也只听到了这些,没弄清内奸的具体身份。”她顿了顿,补充道,“所以我才坚持要让老汉撤离,只要她离开,内奸很可能会主动露出马脚。”
“好,我明白了,明天一早就安排。”顾民章将图纸和密码本小心收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两人又低声确认了几句细节,才趁着夜色分别离开。绸缎庄后院的油灯被吹灭,黑暗中,张海杏和零的神魂静静悬浮着,看着李宁玉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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