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辉像融化的蜜糖，淌在青石板路上，将两道身影拉得悠长。张海杏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马尾辫甩得欢快，嘴角的笑意甜得能溢出来，时不时回头冲身后的人晃胳膊：“小官，你说琪姐见着你活生生站在这儿，会不会惊得把手里的茶碗都摔了？”
张起灵跟在后面，墨色的衣摆扫过地面，步伐沉稳如松，嘴角却噙着一丝极淡的弧度——那是独属于重逢后的暖意。
他闻言微微颔首，眼底的光柔和得像浸了水，两人满心都是归家的雀跃，竟全然忘了，此刻那座熟悉的张家老宅，正热热闹闹地办着一场属于他们的丧礼。
刚抵老宅门口，喧闹与悲戚交织的气息便像潮水般涌来。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素色纸钱漫天飞舞，像一场冰冷的雪。
族人们身着丧服，有的蹲在墙角低声啜泣，肩膀一抽一抽的；有的相互搀扶着，脸上满是哀戚，灵堂方向隐约传来的哀乐，缠得人心头发紧。
张海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错愕；张起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墨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无奈。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款的“进退两难”——总不能顶着“死者”的身份，在自家丧礼上光明正大地现身吧？
“咳咳，”张海杏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尴尬，“要不咱俩先去琪姐书房躲躲？总不能在这儿杵着当‘活鬼’，真被人看见，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
张起灵闻言点头，指尖微动，算是默许。话音未落，他身形骤然一动，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流光，悄无声息地掠过院墙，朝张海琪的书房掠去。
张海杏见状，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心里暗道“休想抢先”，足尖一点地面，身形如箭般紧随其后，两道身影转瞬便消失在宅院的拐角，只留下几片被带起的纸钱，缓缓飘落。
此时的灵堂里，张海琪正一身素服，墨发用一根素银簪绾起，面容肃穆得像覆了一层薄霜。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事宜，“去把灵前的香换了，注意别断了香火”“安抚好族里的老人，别让他们太伤心”，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眉宇间透着当家人独有的沉稳与威严。
忽然，她的心尖轻轻一跳，那两道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气息，正悄然靠近。张海琪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大长老，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长老，您老先坐镇灵堂，我去去就回，这边的事，劳烦您多费心。”不等大长老反应过来，她已转身，裙摆扫过地面，脚步轻快地朝书房走去，留下大长老在原地愣了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张海琪，还是这么风风火火。
推开书房的门，一股清雅的龙井茶香便扑面而来。张海琪抬眼望去，只见张起灵正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桌旁，指尖捏着一杯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俊朗的眉眼，神色淡然得像一潭静水；
张海杏则歪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百无聊赖地转着茶杯，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这丧礼办得真够热闹的”。看到她进来，两人同时抬起身。
张海琪也没客气，径直走过去坐下，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才稍稍压下了心底的波澜。她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向两人：“小官看来身体是彻底大好，都能瞒着全族，跑回来演一出‘死而复生’的戏码了。”
张起灵放下茶杯，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感激：“多谢琪姐挂怀，已无大碍。此次回来，也是有要事与你商议，关乎张家的未来。”
“既然你俩都在，也都平安无事，”张海琪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那就说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死’着，也不能让汪家和那些盯着长生的人，再把主意打到张家头上。”
于是，张海杏便将她和张起灵在灵池边商议的计划，一五一十地托盘而出。从用外神遗泽提升族人伴侣体质，到以定海珠融合小洞天演化新世界，再到仿照三十三重天分级管理、利用外神邪神夯实张家底蕴，她讲得条理清晰，眼神里满是笃定。
张起灵坐在一旁，偶尔补充一两句关键信息——比如让九门牵头处理鲁、借助天道兑现的虚数空间扩充新世界体量，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中要害，两人一唱一和，将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说得明明白白。
张海琪听完，手指停顿在桌面上，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计划确实周密，也能行得通。但有一个关键问题——九门的人，尤其是张启山，向来心思深沉，城府极深，他们真能顺着你们铺的路走吗？”
“琪姐，你要清楚，”张海杏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气却依旧冷静，“张启山是张家人，并且我们并非要主动算计他们九门，而是他们自己先受不住长生的诱惑。这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迟早会一头栽下来。
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新政府就会正式成立，到时候为了稳固局势，必然会清理九门这些盘踞一方的势力。张启山为了自保，定会亲自动手整顿门户，我们要做的，只是袖手旁观，坐收渔利罢了。”
“没错，”张起灵补充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新政府成立后，张家手握五块大地盘，势力庞大，必然会成为他们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张家必须急流勇退，避其锋芒。
但这并不意味着彻底割裂，与新政府保持适度的合作，反而能为张家争取更多喘息的空间，也方便我们暗中推进新世界的计划。”
“小官说的对，”张海杏附和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咱们张家为新政府贡献了这么大的地盘，放到古时候，那就是功高盖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咱们不能不懂。现在主动退一步，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张海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也严肃了几分：“我要提醒你们，张家不少族人的伴侣都是政府的人，就算不是，也与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处理不好，强行割裂，张家很可能会再次陷入分崩离析的境地，这可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琪姐，你以为我和小官商讨的时候，没考虑过这个吗？”张海杏笑了笑，眼底却藏着一丝决绝，“这其实也是一次筛选。愿意选择张家、忠于张家的，自然会跟我们站在一起，他们的伴侣也能通过外神遗泽和修炼融入新张家；
若是有人选择世俗的繁华，想要留在新政府的体系里，咱们也不强求。而且，通过他们的口，还能向那些妄图追求长生的人传递一个消息——长生，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骗局。”
“额，”张海琪有些不解地蹙起眉，“想法是好，但你怎么向世人证明长生是骗局？毕竟咱们张家人长寿的事实就摆在那儿，这可不是一句‘骗局’就能说清的。”
“我问你，”张海杏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这世上流传的长生之法，一共有几种？”
“额，应该是三种吧，”张海琪略一思索，缓缓说道，“一种是人兽共生，最典型的就是万奴王；另一种是西王母那套尸蟞长生法；还有就是汪藏海的意识转移法。不过后两种，从来没人能证明他们真正成功了。当然，最好的就是咱们张家这种，但咱们也只是长寿，并非真正的长生不死。”
“那我再问你，”张海杏紧接着追问道，“就算是咱们张家的长寿，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天授是一种，”张海琪沉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不过已经被小官解除了，但谁也不能保证以后的族人会不会再出现天授的情况。还有就是麒麟血脉的枷锁，麒麟是正向的瑞兽，所以张家人必须行正道，不能做邪魔外道之事，否则必会遭到血脉反噬，最重要的是，未来还可能会被天道清算。”
“那你再想想，”张海杏的目光变得愈发锐利，“那些追求长生的大人物，他们会愿意让自己的性命、自己的人生，被这些枷锁所束缚吗？他们能舍弃现有的权力、财富、地位，跟着我们去一个未知的世界，过着受血脉规矩约束的生活吗？”
张海琪沉默了，片刻后，她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他们做不到。我同意你们的安排。对了，还有一件事，”她话锋一转，语气愈发凝重，
“揪出内奸张瑞朴之后，族人们一定会好奇，他明明做了鲁的帮凶，为什么没有遭到血脉反噬。我怕有些心性不坚定的族人，会误以为降低血脉浓度就能规避反噬，从而走歪路。”
“你说错了，”张起灵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张瑞朴没有反噬，并非因为血脉浓度降低，而是他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鲁的一具傀儡。”
“你说什么？”张海琪大惊失色，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那这么说，现在在暗中行动的，其实是鲁？”
“不用紧张，”张起灵抬眼看向她，语气温和了几分，安抚道，“鲁确实被我封印，这具傀儡虽然有几分自我意识，但实力最多也就相当于张瑞朴原本的水平，翻不起什么大浪，所以不必担心。等九门的人入局，咱们再顺势将线索引向天下第二陵，把鲁的封印之地换到那里，就能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那就好，”张海琪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又问道，“对了，要是九门的人不上套，不愿意顺着线索去找云顶天宫怎么办？咱们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我们并非非要算计九门不可，”张起灵的眼神变得无比笃定，语气里满是自信，“没有他们，也会有其他人。只要这世上还有人抵挡不住长生的诱惑，就一定会顺着汪藏海留下的线索，找到云顶天宫，最终触及青铜门。
我们要做的，只是稍微引导一下，把线索往鲁的老巢——天下第二陵引去，之后再把鲁的封印之地换到那里，就够了。接下来的一切，自有天道裁决。”
“好，我完全同意，”张海琪不再犹豫，拍板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决绝，“现在就等外出的族人回族，到时候召开全族会议，咱们再见机行事，把计划一步步落实下去。”
接着，三人又围坐在一起，仔细商议了计划中的各项细节。从线索的布置如何才能天衣无缝——比如在汪藏海的蛇眉铜鱼中添上天下第二陵的隐晦标记，到族人的安抚该如何措辞——既要说明利弊，又要避免引起恐慌，再到应对突发状况的预案该如何制定——比如若九门提前察觉异常，该如何补救引导，每一个环节都反复推敲，力求万无一失。
书房里的灯光渐渐亮起，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三人，映着他们坚定的身影。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丧礼的喧闹渐渐平息，唯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打破了夜的寂静。他们静静等待着，等待着族人归来的那一天，等待着张家摆脱世俗桎梏、开启全新篇章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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