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离体的眩晕感转瞬即逝,被张海杏掌心的清润灵力稳稳托住时,李宁玉已被周遭的气息攫住了呼吸——霉味、铁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老宅的温润截然不同,像一把冰冷的钝刀,缓缓割着她的神经。
眼前是间逼仄的牢房,石壁斑驳得露出内里的青灰,唯一的铁窗透进一缕惨淡天光,刚好落在中央蜷缩的身影上。
李宁玉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沉入冰窖,指尖不受控制地发起麻来。
那是晓梦?
记忆里的姑娘,永远是热烈似火、眼尾带俏,哪怕在裘庄的绝境里,也能凭着一股执拗的热烈劈开阴霾。可眼前的人,衣衫碎得不成样子,布料上凝结着暗红的血渍,原本饱满的脸颊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的手腕被粗铁链缚在石壁上,磨破的皮肉与铁链粘在一起,额前的碎发被汗湿,凌乱地贴在眉骨,只剩一双眼睛半睁着,睫毛颤巍巍的,却依旧透着股不肯折腰的倔强。
李宁玉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指节在身侧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眼泪在眼眶里积蓄着,滚烫得灼人,却被她强压着没有落下——她是李宁玉,习惯了用冷静包裹情绪,可面对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点引以为傲的克制,几乎要撑不住了。
“晓梦……”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像被风吹得发飘。她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脚步却在虚空里顿住,指尖徒劳地往前伸了伸,终究只能停在半空。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钝痛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顾晓梦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虚弱地抬了抬眼,目光茫然地扫过虚空,在触及李宁玉灵魂的瞬间,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种本能的熟悉感,像寒夜里忽然掠过的一丝暖意,她张了张干裂起皮的嘴唇,想发出声音,却只溢出一缕微弱的气音,随即又无力地垂下眼帘,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别睡……晓梦,别睡……”李宁玉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许,带着一丝慌乱的祈求。她看着顾晓梦那副随时会撑不住的模样,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虚空里,无声无息。
她想起四年前分别时,顾晓梦趴在她耳边,声音带着少年人的笃定:“玉姐,等我,顶多三年,我一定去找你。”那时的风里带着槐花的香,顾晓梦的眼神亮得像星星。可如今,三年早已过去,那个承诺要陪她一生的人,却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承受着她无法想象的折磨。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张海杏,眼底还凝着未干的泪痕,却已找回了几分清醒。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后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恳切:“海杏姐姐,她还活着,对吗?”
得到张海杏肯定的点头后,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指腹蹭得脸颊发红。“我知道营救不易,她身份敏感,贸然行动会适得其反。”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顾晓梦身上,带着心疼,更带着坚定,“但我想请你帮我——先确认她有没有生命危险,能不能先给她递点药、送点水?再帮我查清楚,是谁抓了她,目的是什么。”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却紧紧攥住了张海杏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笃定:“她能撑到现在,一定还在等我。海杏姐姐,我不能让她等不到。请你……一定要帮我。”
张海杏望着李宁玉眼底未干的泪痕,指尖凝起的清润灵力又柔了几分。她轻轻拍了拍李宁玉攥着自己的手,语气沉稳得让人安心:“放心,既然带你来了,就不会让你只做看客。”
话音未落,她另一只手抬至胸前,指尖翻飞间掐出一道玄奥法诀,口中默念几句晦涩咒语。只见一缕莹白灵光从她指尖溢出,如丝带般缠绕上李宁玉的灵魂,又向着顾晓梦的方向飘去,在牢房中央织成一层半透明的光膜。光膜落地的瞬间,原本虚无的灵魂竟有了实体触感,李宁玉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面的冰冷,也能闻到顾晓梦身上混杂着血污的气息。
“去吧,一盏茶的时间,不会惊动任何人。”张海杏的声音隔着光膜传来,带着灵力的护持,“我会护住你们的气息,也会暂时压制她身上的伤痛,让她能清醒片刻。”
李宁玉几乎是立刻迈步上前,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那蜷缩的身影。她在顾晓梦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对方冰凉的脸颊,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那温度低得吓人,像揣着一块冰。
“晓梦,我是玉姐。”她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刻意压制的哽咽,指腹轻轻摩挲着顾晓梦干裂的唇角。
顾晓梦的睫毛猛地一颤,像是从混沌中被唤醒。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许久,才渐渐聚焦在李宁玉脸上。起初是茫然,随即眼底涌起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虚弱的身体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铁链拽得闷哼一声。
“玉姐……?”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敢置信的颤音,“是你吗?我是不是……快死了,出现幻觉了?”
“不是幻觉,是我,我来了。”李宁玉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肩,动作轻柔地避开她身上的伤口,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砸在顾晓梦的手背上,“我来见你了,晓梦,让你受苦了。”
顾晓梦的眼眶瞬间红了,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却笑了出来,笑容里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委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我没等错……”她想抬手摸摸李宁玉的脸,手腕上的铁链却限制了动作,只能徒劳地抬到一半,便无力垂下。
李宁玉连忙握住她的手,将那只冰凉粗糙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彼此真实的温度:“是我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罪。”她细细打量着顾晓梦,目光掠过她满身的伤痕,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不敢多问,只敢轻声安抚,“别怕,我和海杏姐姐会救你出去的,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回家……”顾晓梦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泛起水光,却很快被她压了下去,转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像极了从前那个娇俏的姑娘,“玉姐,我没给你丢脸。他们审了我十天,我什么都没说。”她顿了顿,气息有些不稳,却依旧固执地补充,“我知道你在等我,所以我不能死,也不能说。”
李宁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暖。她俯身,轻轻将顾晓梦揽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避开了她身上所有的伤口:“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的晓梦最勇敢了。”
顾晓梦靠在她怀里,感受着熟悉的气息,紧绷了十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她贪恋地蹭了蹭李宁玉的脖颈,声音低得像梦呓:“玉姐,我好想你……想和你一起回杭州,想和你看遍山河……”
“会的,都会实现的。”李宁玉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等你出去,我们就去看江南的春,塞北的雪,再也不分开。”
顾晓梦的呼吸渐渐平稳,眼皮也开始沉重,却依旧攥着李宁玉的手不肯松开。就在她快要睡去时,光膜忽然泛起一阵微光,张海杏的声音适时传来:“时间到了,阿玉,该回来了。”
李宁玉心中一紧,却没有立刻松开,而是低头在顾晓梦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等着我,晓梦,我一定来接你。”
顾晓梦似乎听懂了,艰难地睁开眼,望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丝安心的笑意,沉沉睡了过去。
李宁玉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原地,为她掖了掖破烂的衣衫,才转身跟着张海杏的灵力指引,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牢房。光膜在她身后渐渐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顾晓梦脸上那抹浅浅的笑意,和牢房里悄然淡去的血腥气。
回到老宅的暖榻上,灵魂归位的瞬间,李宁玉再也忍不住,靠在张海杏肩头,无声地落泪。只是这一次,眼泪里不再只有绝望与心疼,更多了几分失而复得的笃定与期盼。
张海杏拍着她的背,语气温和却带着力量:“好了,见过了,也安心了。接下来,该想办法救她出来了。你先歇歇,我这就去查清楚关押她的据点底细,再布个局,让她顺顺利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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