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要报酬
暮色渐浓，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被青灰色的云霭吞没，街巷两侧开始次第亮起暖黄的灯火。一行人沿着来时的青石板路往回走，喧嚣渐远，唯有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在巷弄间回荡。
两个孩子已是强弩之末。霏霏的小脑袋一点一点，走路都有些摇晃，霏霏虽然强撑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困倦的水雾。罗晴见状，俯身将霏霏抱起，小家伙立刻像只找到了窝的幼兽，软软地趴在她肩头，温热的小手搂住她的脖颈。萧凛自然地将瑾瑜捞进臂弯，瑾瑜起初还矜持地扭了扭，但父亲宽阔的肩膀和沉稳的步伐有着难以抗拒的安适感，他很快也依偎上去，眼皮沉沉落下。
就在这一片静谧温馨的氛围中，罗晴微微侧头，对身旁的男人低声道：“帮我个忙，行不？”
萧凛没有丝毫犹豫，颔首：“说。”
“让你的人，去查查方才那位摆摊老伯的家境底细，越详细越好。”罗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盘算。
“可以，回去便让萧文去办。”萧凛应得干脆，随即略带疑惑地问，“怎么忽然想起查这个？”
罗晴调整了一下抱着霏霏的姿势，解释道：“新铺子除了主营婚嫁用品，我还想辟出一块来做些精巧别致的首饰。我看那雕刻的人手艺极佳，古朴中透着灵性，非一般匠人可比。若是身家清白，人也可靠，便让九芽去试试，看能否将他请到府城去。有这样一位师傅坐镇，铺子的根基能扎实不少。”
萧凛闻言，眼底掠过一丝赞赏。他的晴儿，看似随性，实则心思缜密，眼光也毒辣。他喜欢看她这般为将来筹划的模样，那眉宇间流转的光彩，比任何珠宝都更动人心魄。“想法甚好。此事交给我，定给你查个分明。”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铺子的规划，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共同憧憬。不知不觉，已回到了下榻的院落。
进屋时，漏刻显示已是戌时过半。明日还需赶路，罗晴不敢耽搁，连忙给孩子们洗漱。热水早已备好，她用温热的帕子仔细给困得东倒西歪的霏霏擦脸洗手，瑾瑜也自己漱了口，擦拭一番。
待收拾停当，罗晴一回头，却见萧凛还杵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只好出言提醒：“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世子爷是不是该回……自己的房间了？”她刻意在“自己的”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萧凛却像是脚下生了根，纹丝不动，只拿那双深邃的眸子望着她，里面漾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罗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怕孩子们看出端倪，只得走上前，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将他引至门外廊下。
廊下夜风微凉，拂动两人的衣袂。罗晴松开手，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到底想怎样？”
萧凛这才开口，声音里竟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今晚，我们一家四口住在一起，可好？”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显得可怜，“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晴儿，你的心怎么这般狠？”
罗晴简直要被他的歪理气笑，叉腰道：“萧大世子，你独守空房近三十年，不也活得好好的，精神矍铄得很吗？怎么如今反倒娇气起来了？”
“那如何能一样？”萧凛答得理直气壮，向前逼近一步，身影几乎将罗晴完全笼罩，“从前是孑然一身，如今是有媳妇、有孩子的人，心境自然不同。有了温暖，谁还愿回到那冰窖里去？”
“谁是你媳妇！”罗晴脸一热，低声啐道，“我们尚未大婚，名不正言不顺的，你休要胡搅蛮缠。快回你自己房里去！”
萧凛见她态度坚决，眸光一闪，立刻换了一副无赖嘴脸，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我不管，早晚都是。再说，我方才可是应了你，帮你查那老伯的底细，这就算是你付我的‘报酬’，如何？只是同榻而眠，我保证规规矩矩的。”
他刻意放软了声音，带着点诱哄的意味。罗晴看着他这副样子，想起他平日里杀伐决断、冷面威严的模样，与眼前这个耍赖皮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念及孩子们确实需要早些安寝，不愿在此事上与他多做纠缠，终是咬了咬牙，妥协道：“就今晚！下不为例！还有，你若敢手脚不老实，休怪我把你踹下床去！”
萧凛眼中瞬间迸发出得逞的亮光，笑容绽开，如同拨云见月，连忙点头应承：“一言为定！晴儿放心，我最是守信。”
两人回到内室，两个孩子已经乖巧地爬上了那张不算太大的拔步床。见父母进来，他们极有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声不响地一起往床内侧挪动，给外侧留下了足够宽敞的位置。霏霏甚至还伸出小手，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用眼神示意他们快来。
罗晴看着孩子们这番小动作，心头一软，同时又对萧凛更添了几分“恼意”——这家伙，怕是早有预谋！她没好气地又瞪了萧凛一眼，后者却只是回以无辜又愉悦的微笑。
她上前为孩子们掖好被角，分别在他们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晚安吻。霏霏咕哝了一声，几乎立刻沉入梦乡。瑾瑜也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罗晴自己则去屏风后快速洗漱了一番，褪去外衫，只着中衣，在靠近孩子们的外侧躺了下来。
萧凛熄灭了烛火，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唯有窗外朦胧的月光透入一丝微光。他依言规规矩矩地在罗晴身侧躺下，闭上双眼，呼吸平稳，仿佛真的准备就此安寝。
赶了大半日的路，晚间又逛了许久，罗晴身心俱疲，听着身侧两个孩子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困意如潮水般涌上，她也很快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待身边三人的呼吸都变得深沉而规律，原本“熟睡”的萧凛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借着微弱的月光，贪婪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罗晴的睡颜恬静而美丽，长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那份疏离和锐气尽数敛去，只剩下全然的放松与信任。霏霏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瑾瑜则依偎在母亲身侧，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罗晴的一缕头发。
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幸福感充盈着萧凛的胸腔，酸涩而甜蜜。他无声地扬起嘴角，那笑容里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满足和珍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极轻、极缓地穿过罗晴的颈下，将她连同她怀里的霏霏，一起轻柔而坚定地揽入自己怀中。
罗晴在睡梦中似乎有所察觉，微微蹙了蹙眉，但在感受到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与温度后，并未醒来，反而无意识地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再次沉沉睡去。
萧凛的心在这一刻被填得满满的。他低头，将一个轻若鸿羽的吻印在罗晴的发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听着耳边三道交织的、安稳的呼吸声，只觉得人生圆满，莫过于此。他重新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宁和与温暖，也跟随着家人的节奏，一同沉入安然的梦境之中。
窗外月色温柔，夜风静谧，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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