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小聚
天启王朝的年休惯例有半月之久，直至正月十二方始开朝。这也意味着，萧凛那悬而未决的任命，将在正月十二那日正式颁下，他须得即刻走马上任，入宫领旨，着手整顿、安排禁军事务。正月十一这日，趁着年休最后的闲暇，萧凛的几位至交好友相约在城中闻名的“四季茶苑”小聚，且特意言明，务必要带上各自的夫人。
这日，罗晴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自然醒。当然，所谓的“早课”终究是没能免去，萧凛缠着她好一番胡闹，直至窗外鸟鸣啁啾，阳光透过窗棂洒满床榻，两人才慵懒地起身。洗漱完毕，简单地用了些清粥小菜，便开始梳妆打扮，准备赴宴。
今日出行，萧凛只带了萧文，罗晴则带了萧影。这是萧凛特意要求的，言明日后但凡出门，必要将萧影带在身边。萧影自是万分乐意，这两日下来，她俨然成了罗晴的头号“小迷妹”，挂在嘴边最多的话便是：“夫人，您真是属下见过最厉害的人！竟敢写信痛骂世子，骂完还能一走了之，让世子爷急得满世界寻您，寻回来后，您还能把他拿捏得服服帖帖！您就是属下的……嗯……”她卡了壳，找不到合适的词。
罗晴听得既好笑又羞窘，便教了她一个词：“偶像。”
萧影立刻如获至宝，眼睛亮晶晶地重复：“对！偶像！夫人您就是属下的偶像！”
马车轱辘轱辘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厢内，罗晴倚着软垫，忍不住好奇地问萧凛：“今日都有哪些人？我可曾见过？”她心中盘算着，若是生人太多，该如何应对。
萧凛却但笑不语，只一双凤眸含着促狭看着她。罗晴使尽浑身解数，或娇嗔或威胁，他却如同老僧入定，口风紧得很。罗晴最终败下阵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索性扭过头去，撩起车帘一角，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不再搭理他。心中却暗忖：这人，真是越发爱卖关子了，一场寻常聚会，何必搞得如此神秘？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看似寻常的院落外停下。罗晴探身望去，只见门楣上悬着一块乌木牌匾，上书“四季苑”三个大字，笔力刚劲雄浑，筋骨分明，一望便知是出自书法大家之手，价值不菲。然而，与这气派牌匾不甚相称的，是那两扇略显朴素的木门，看上去与永乐县时自家的门户并无多大区别，不似开门迎客的茶苑，倒更像是一户底蕴深厚却不显山露水的私人宅邸。
罗晴心中疑惑更甚，这究竟是好友小聚，还是有何密谋？为何选在如此隐蔽之处？萧凛看出她的不解，却并未多言，只示意萧文上前叩门，并将自己随身的一枚羊脂白玉佩递了过去。
“叩、叩、叩。”三声轻响过后，木门应声从内开启一条缝隙，一名穿着干净利落的侍从探出身来，目光警惕地扫过门外众人。萧文将玉佩递上，那侍从接过，仔细验看片刻，脸上立刻换上了恭敬的神色，侧身让开通道：“萧世子，世子夫人，里面请。各位公子与夫人已到了片刻，正在苑中相候。”
萧凛微微颔首，自然地牵起罗晴的手，迈步而入。萧文与萧影则依规矩留在了门外。
一踏入庭院，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与外表的朴素判若两地。院内竟是仿照江南水乡的格局精心打造，小桥流水潺潺，假山叠石玲珑，翠竹与苍柏点缀其间，甚至还有一叶扁舟系在垂柳之下，意境幽远，清雅脱俗。整个庭院又依据地形，巧妙分隔成数个独立的亭苑，彼此以回廊或小径相连，既保证了私密，又不失整体感，确是一处极佳的私人聚会场所。
引路的侍从领着他们走向水边，登上一艘小巧的画舫。船夫撑篙，画舫便平稳地滑向湖心。约莫一刻钟后，船在一处精致的驳岸停稳。萧凛先行下船，随即转身，小心翼翼地将罗晴扶上岸。岸边立着一座雅致的亭苑，匾额上写着“亭心苑”三字。
还未走进苑门，里面便传来阵阵欢快的笑声，显然相谈正酣。两人携手步入，第一个发现他们的，竟是小年夜被罗晴砸晕过去的武安侯世子——楚少杰。
楚少杰一见他们，立刻扬声道：“哎哟！咱们的女中豪杰可算是到了！快快快，就等你们二位了！”他语气中的调侃意味十足，显然对那日之事记忆犹新，却并无芥蒂，反而带着几分戏谑。
萧凛闻言，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去：“楚少杰，我看你是皮又痒了，要不要现在就去外面练练手？”
楚少杰脖子一缩，立刻做出求饶状，对着罗晴恭恭敬敬地作揖：“不敢不敢，萧世子威武！嫂夫人，快请入座，是小弟失言了。”他身旁坐着一位容貌明媚、气质爽利的女子，此刻也笑着开口，声音清脆：“嫂嫂莫要理会他，他这张嘴就是欠收拾，合该让萧世子好好管教一番。”她说着，已热情地起身，主动牵起罗晴的手，引她到座位旁，“我叫袁锦绵，嫂嫂叫我绵绵就好。”
萧凛在一旁低声补充：“这位是武安侯世子夫人。”
罗晴含笑点头，与袁锦绵一同坐下。目光扫过席面，这才看清在座众人。除了楚少杰夫妇，还有京郊大营指挥使李盛铎及其夫人，另外两位，罗晴并不相识。
萧凛便一一为她介绍：“这位是太仆寺卿章玖仟章大人及其夫人，这位是大理寺卿李畅李大人及其夫人。”
五对夫妻互相见礼，寒暄几句后，便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拨。男子们聚在一处，聊起了朝中局势、边防军事，气氛渐渐变得严肃；而女眷们则围坐另一边，话题围绕着最新的首饰花样、衣裳布料、各家趣闻，言笑晏晏，轻松愉快。
罗晴今日特意戴了九芽赠予她的另一套首饰。这套首饰以罕见的紫檀木为材，雕刻着南境特有的繁复花纹，样式新颖别致，与京城流行的金玉珠翠风格迥异，自有一种古朴雅致的韵味。果然，很快就吸引了在场几位夫人的注意，纷纷询问是在哪家银楼采买的，花样如此独特。
罗晴心中暗喜，这正是她所期望的。她从容应答，既点明了首饰源自南境，又未完全说死来源，只笑言是友人所赠，若大家喜欢，日后或可帮忙留意。这番说辞，既全了礼数，又为她将来在京城开设售卖南境特色物品的铺子，巧妙地埋下了引子，做了个不着痕迹的铺垫。
席间，罗晴能隐约感觉到一道目光时常落在自己身上。她循着感觉望去，发现是李盛铎。他似乎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眼神复杂，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
萧凛自然也注意到了，在桌下不轻不重地踢了李盛铎一脚，半真半假地调侃道：“李指挥使，我家夫人确是貌美如花，但你这一眼接一眼的，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李盛铎猛然回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抱拳致歉：“萧兄恕罪，嫂夫人莫怪。实在是……实在是嫂夫人的容貌，与我家那位早逝的三妹妹，太过相像了。”他早已从母亲口中得知，定北侯府的世子夫人与故去的三妹容颜酷似，心中已有准备。然而此刻亲眼见到，仍觉震撼。那眉眼，那神态，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那三妹，是他看着长大的，却在最美的年华香消玉殒，一直是他心中隐痛。如今骤然见到一个如此相似的人活生生坐在眼前，叫他如何能平静？
罗晴闻言，心中了然，落落大方地微笑道：“李指挥使不必介怀。可是嫣然姐姐的那位妹妹？”
李盛铎点头，语气带着些许感伤：“正是。嫣然是我二妹，那是我三妹，名唤晴儿。”
罗晴举起身前的茶杯，语气温和而真诚：“原来如此。想必是缘分使然。我与你家嫣然姐姐因这容貌结识，如今又因我夫君与你交好而在此相见。李指挥使，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也敬这份难得的缘分。”
李盛铎见罗晴如此大气通透，心中那点尴尬顿消，亦举杯回敬：“嫂嫂说的是，是缘分。敬缘分。”两人相视一笑，共同饮尽杯中物，那因容貌相似而带来的微妙气氛，也随之化为一种惺惺相惜的暖意。
午膳过后，众人意犹未尽，又移步至水榭边，支起牌桌，玩起了时下流行的马吊。不会玩的，便在一旁品茗闲聊，或是倚栏观赏湖光山色。笑语声，落牌声，与亭外潺潺水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闲适雅致的画卷。
罗晴非常喜欢这种轻松愉悦的氛围。没有过多的虚礼客套，相熟的朋友聚在一处，喝茶，游戏，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分享彼此的生活趣事，自在又温暖。她看得出，萧凛在这里也全然放松，与几位好友互动时，眉宇间少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难得的舒朗。
一行人一直在四季苑待到申时初，方才尽兴，陆续告辞离去。
回程的马车上，萧凛看着身旁眉眼间仍带着笑意的罗晴，心中柔软，长臂一伸，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低声道：“看你今日很是开心。”
罗晴顺势靠在他肩头，满足地喟叹一声：“嗯，很喜欢。你的这些朋友，都很真性情，他们的夫人也都很好相处。”
“喜欢就好，”萧凛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承诺道，“以后，我会多带你参加这样的聚会。”
夫妻二人依偎着，在车轮规律的声响中，轻声闲聊着今日的趣事。马车穿过熙攘的街道，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定北侯府气派的大门前。夕阳的余晖将门前的石狮子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仿佛在迎接他们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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