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孙勇那辆熟悉的SUV准时停在了老旧居民楼下。朱革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奔赴战场的士兵，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算是他最好、但也略显陈旧的衬衫，走下楼梯。阳光有些刺眼，照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的额头上。
拉开车门，一股混合着车载香薰、快餐包装和孙勇身上淡淡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孙勇今天特意换了件稍微新点的t恤，胖脸上洋溢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仿佛朱革刚才精准预测罚单的光环，也笼罩在了他身上。
“可以啊革子！深藏不露！”孙勇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用他那大嗓门嚷嚷，“连老子吃罚单都能算出来！下午这单，稳了！”
朱革系安全带的手有些发颤，勉强笑了笑：“别瞎吹，胖子。那是碰巧，而且只是个小罚单，跟找人……找猫是两回事。”
“道理都一样！”孙勇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都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你就拿出昨天看我手相那个劲头！眼神贼点！脑子活点！准没错！”
车子汇入车流，向着约定的咖啡馆驶去。朱革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脏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他反复在脑海里回忆玄微子教过的面相基础、手相要点，还有那虚无缥缈的“气”感，试图构建一个清晰的“作战方案”，但脑子里却像一团乱麻。
“客户……具体什么情况？”朱革试图通过了解信息来平复紧张。
“哦，就我昨天说那大姐，姓王。是她女儿养的猫丢了，一只布偶，叫‘雪球’，挺名贵的。丢了快两天了，小姑娘急得吃不下饭，天天哭。小区里、附近公园都找遍了，贴了寻猫启事，也没消息。”孙勇一边开车一边介绍，“大姐也是病急乱投医，听我那么一说，就想试试。咱们就当帮忙了，价格我没敢多要，就说咨询费三百，找到了另算红包，找不到也不怨咱。主要是打开市场，积累经验！”
三百块。朱革心里默念。这是他失业后，第一笔可能靠自己“新技能”赚到的钱。意义重大。
很快，车子在一个看起来颇为雅致的临街咖啡馆前停下。孙勇停好车，拍了拍朱革的肩膀：“放松点，兄弟！就当是来喝咖啡的！我在旁边给你助阵！”
两人走进咖啡馆，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和冷气袭来。靠窗的一个卡座里，一位衣着得体、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和一个眼睛红肿、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立刻站了起来，目光带着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望了过来。显然，这就是王大姐和她女儿小雅。
“王大姐！小雅！这位就是我朋友，朱老师。”孙勇立刻换上热情的笑脸，上前介绍，顺便给朱革安了个“老师”的头衔。
朱革被这声“老师”叫得有些窘迫，连忙摆手：“不敢当，叫我朱革就好。”
双方落座，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服务员过来点了饮品，王大姐要了茶，小雅低着头搅动着面前的果汁，一言不发。
“朱……朱先生，”王大姐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客气和焦虑，“孙师傅说您有些……特别的法子，能帮忙找找雪球？那孩子从小跟着小雅，感情深得很，这要是找不回来……”她说着，眼圈也有些红了。
小雅更是吸了吸鼻子，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朱革压力山大，手心都在冒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学着玄微子那种观察人的姿态，目光快速扫过这对母女。
王大姐面相敦厚，眼神焦虑中带着真诚，鼻头有肉，不像奸猾之人。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愁云，印堂有些发暗，这是近期运势受阻、心事重重的表现。
小雅则更明显。年纪轻轻，但双眼红肿无神，泪堂（眼睛下方）发黑凹陷，这是典型的“子女宫”受损兼睡眠严重不足的气色。她嘴唇干裂，一直无意识地咬着下唇，显得焦虑不安。整个人的“气场”给朱革的感觉就是——紊乱、衰弱，像一团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蒲公英。
“王大姐，小雅，你们别着急，慢慢说。”朱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把雪球失踪那天的情况，还有它平时的习性，尽量详细地告诉我。任何细节都不要漏掉。”
小雅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开始叙述。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大意是前天晚上她回家，发现窗户开了条缝（她怀疑是自己早上出门忘关了），雪球不见了。她住在那种老式居民楼的五楼，带一个开放式阳台。雪球是室内猫，平时很胆小，几乎不出门。
朱革仔细听着，同时观察着小雅叙述时的神态。她眼神悲伤而真诚，不似作伪。但当提到“窗户开了条缝”时，她的眼神有瞬间极其细微的游移和……自责？朱革心中一动，这或许就是关键点。
“雪球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玩具，或者对什么声音、气味特别敏感吗？”朱革追问。
小雅想了想：“它……它特别喜欢一个带猫薄荷的小老鼠玩具。还有，我每次摇动猫粮袋的声音，它不管在哪儿都会跑过来。”
猫薄荷玩具，猫粮袋声音。朱革记下。
“它平时在家里，最喜欢待在什么地方？”
“它……喜欢趴在阳台那盆绿萝下面晒太阳，也喜欢钻沙发底……”小雅说着，又哭了起来，“我都找过了，没有……”
绿萝？朱革心里莫名一跳。又是绿萝？
他沉吟片刻，对玄微子那句“万物皆有气”似乎有了点模糊的理解。他需要感受的，不仅仅是人的气，还有环境的“气”，甚至那只猫可能留下的……痕迹？
“小雅，”朱革看着她，尝试运用一点“相术”之外的引导，“你现在非常想找到雪球，对吗？试着闭上眼睛，安静下来，抛开那些焦虑和害怕。只是纯粹地……想念它。然后告诉我，当你这样想的时候，你直觉上觉得，它最可能在哪里？或者，你脑海里会闪过什么地方？”
小雅愣了一下，似乎没理解这种玄乎的做法，但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下，还是迟疑地闭上了眼睛。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努力平复呼吸。
咖啡馆里安静下来，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孙勇和王大姐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小雅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茫，又带着一丝不确定：“我……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就是……刚才好像……闪过一个有点黑、有点窄的地方……好像……有灰尘的味道？”
有点黑，有点窄，灰尘味？楼梯间？管道井？还是……楼下的某个角落？
朱革大脑飞速转动。五楼，开放式阳台，胆小的室内猫。如果是从窗户缝溜出去，它极有可能因为害怕而不敢远走，只会躲在建筑物本身的某个隐蔽角落里。
“王大姐，小雅，”朱革站起身，语气变得果断，“光在这里分析不够。我需要去你们家，以及那栋楼附近实地看看。”
王大姐和小雅自然没有异议。孙勇立刻起身结账（用的是他入股的那五万块私房钱），一行人驱车前往小雅家。
那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楼房密集，楼道略显昏暗。来到小雅家五楼，朱革先是仔细观察了那个开放式阳台。窗户的缝隙确实不大，但对于一只体型不算太大的布偶猫来说，钻出去是有可能的。
他站在阳台，闭上眼睛，尝试放松心神，去“感受”周围的环境。楼下是小区绿化带，旁边是紧邻的另一栋楼。他努力延伸自己的感知，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属于活物的“气息”或者“动静”。
起初，依旧是各种嘈杂的城市背景音和邻居家的生活噪音。但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下方的绿化带和两栋楼之间的狭窄缝隙时，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不同于周围死物环境的、带着点“生机”和“蜷缩”意味的感觉，隐约传来。很模糊，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但他几乎可以肯定，那里有活物！而且状态似乎是……害怕、隐藏？
他猛地睁开眼，指向楼下两栋楼之间那片阳光难以直射、堆放着一些废弃花盆和杂物的狭窄区域：“重点找那里！”
小雅和孙勇立刻冲下楼。朱革和王大姐也跟了下去。
来到那片区域，光线昏暗，弥漫着潮湿和灰尘的气味。小雅焦急地呼唤着“雪球”，孙勇则笨拙地翻动着那些废弃杂物。
“这儿太脏了，猫能待这儿吗？”孙勇一边扒拉一边嘟囔。
朱革没有动手，而是再次静下心来，仔细“感受”着那股微弱的生机感来源。它似乎……在更靠里的位置，在一个破损的、用来覆盖管道的水泥板下面？
“孙胖子，挪开那块水泥板看看。”朱革指向那个角落。
孙勇费了点力气，将那块沉重的水泥板挪开一条缝。
顿时，一双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光线的、充满惊恐的蓝色眼睛，从缝隙里露了出来！同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颤抖的“喵……”
“雪球！是雪球！”小雅瞬间尖叫起来，带着哭腔，扑了过去。
孙勇也来了劲，小心地将水泥板完全挪开。只见那只通体雪白、颜值极高的布偶猫，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管道后的狭小空间里，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看起来可怜兮兮，但确实完好无损！
小雅小心翼翼地将猫抱出来，紧紧搂在怀里，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泣不成声。王大姐也连连道谢，激动地抹着眼角。
孙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猛地一拍朱革的后背，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我靠！神了！真神了革子！你这比警犬还牛啊！”
朱革也被这顺利的结果震住了。他刚才更多是依靠那点模糊的“气”感和逻辑推断，没想到真的精准定位了！
回到小雅家，王大姐二话不说，立刻掏出三张百元钞票塞到朱革手里，连声感谢：“朱老师，真是太谢谢您了！这点咨询费您一定收下！等小雅情绪稳定了，我们再好好谢您！”
握着那三张还有些烫手的钞票，朱革百感交集。这是他凭借“相术”（或者说是其衍生出的观察感知能力）赚到的第一笔钱。数额不大，但意义非凡。
回程的路上，孙勇兴奋得手舞足蹈，一边开车一边喋喋不休：“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玄革咨询’开门红！首战告捷！三百块！关键是这口碑！王大姐肯定得跟左邻右舍说道！咱们这牌子，算是立起来了！”
朱革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中紧紧攥着那三百块钱，心中亦是波澜起伏。成功找到猫的喜悦，赚到第一笔钱的踏实感，以及那种运用“新技能”解决实际问题的成就感，交织在一起，冲刷着他连日来的阴霾和自卑。
他好像……真的找到了一条或许能走通的路？
虽然依旧离奇，依旧“离谱”。
但至少，他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回到“白云互联网道观”，玄微子依旧窝在他的椅子里，屏幕上运行着不知名的程序。听到开门声，他头也没回，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猫找到了？”
“找到了！老师！”朱革难掩兴奋，将过程简单说了一遍，重点提到了自己那模糊的“气”感起到了关键作用。
玄微子听完，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看向朱革。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极淡的……认可？
“感知环境的‘生气’，是‘望气’的初步应用。你能在焦虑的客户和复杂环境中捕捉到那一丝微弱的生机，说明你的直觉在觉醒，观察力在提升。”他顿了顿，话锋依旧带着警醒，“但不要得意。找到一只被困在附近的猫，运气和基础推理占了很大成分。真正的相术，要面对的是复杂得多的人心和多变得多的命运轨迹。路，还长。”
朱革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老师。”
他将那三百块钱拿出来，犹豫了一下，递向玄微子：“老师，这咨询费……”
玄微子瞥了一眼那钞票，嗤笑一声，挥了挥手：“你自己留着，或者跟孙胖子分。我这‘道观’，不缺你这三瓜两枣。记住，知识和能力，才是你真正的资本。”
朱革收回了钱，心中对玄微子更添了几分感激和敬重。
第一次实战，寻找走失的宠物猫，圆满成功。
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寻宠任务，更是朱革信心重建的里程碑，是“玄革咨询”蹒跚起步的号角，也是他真正踏入“相术”这座神秘殿堂的，第一块叩门砖。
潜龙勿用，非是不能用。
今日寻猫，小试牛刀。
他日相人，或可……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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