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土纳群岛以北，海面平静如镜，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
荷兰东印度公司联合舰队，三十六艘战舰，排成壮观的三列纵队，如同三堵移动的城墙，在海面上缓缓航行。
旗舰巴达维亚号的艉楼上，范迪门手持单筒望远镜，意气风发。
“司令官阁下，发现目标！”桅杆顶端的了望手，发出呐喊。
范迪门精神一振，他举起望远镜，顺着了望手所指的方向看去。
海天线上，出现了五个小小的黑点，每个黑点的上方，都拖着一道长长的，如同旗帜般的黑烟。
“终于来了！”范迪门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了猎人看到猎物般的笑容，“比我预想的，要少得多。只有五艘吗？看来明国人，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强大。”
“传我命令！”他转过身，对着身边的传令官大声下令，“全舰队，转为单纵队线列阵！升起战斗旗！让那些东方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海上队列！”
“是！”号角声和鼓声，在庞大的舰队中响起。
一艘艘巨大的风帆战列舰，开始在经验丰富的水手操控下，缓缓调整航向，在海面上，排成了一条长达数里的，壮观的直线。
船舷两侧，一扇扇炮窗被打开，黑洞洞的炮口伸了出来，反射着光芒。
水手们在甲板上奔跑，调整着帆索，炮手们则将一包包火药和沉重的铁球，塞进炮膛。
整个舰队，都沉浸在一种大战来临前的亢奋的氛围之中。
“风向对我们有利。”舰队司令范斯佩克走到他身边，沉声说道，“我们现在处于上风口，可以完全主导接战的距离和时机。”
“很好。”范迪门满意地点了点头，“命令舰队，保持航向，我们要从他们的正前方，横切过去。”
他已经想象到了那副画面：他的舰队，如同长鞭，横扫而过。三十六艘战舰，超过两千门火炮，将所有的怒火，倾泻在明国舰队的领头舰上。
那艘可怜的铁船，将在几分钟内，被撕成碎片。
与此同时，二十里之外。
昆仑号旗舰舰桥。
“报告司令！发现敌舰队！方位正南，距离二十里。目测数量，超过三十艘，已展开线列战术阵型！”
了望哨的报告，清晰地传到了舰桥的每一个角落。
海图桌前，年轻的参谋们，立刻将代表荷兰舰队的红色模型，摆放在了相应的位置。
“他们想干什么？排成一字长蛇阵，是等着我们去打吗？”一名年轻的参谋，有些不解地问道。
茅胤京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海图上，那条长长的红色直线，和代表着自己舰队的五个黑色棋子。
他的脑中，浮现出的，是皇帝亲手绘制的那几幅战术图。
“陛下……早已料到了。”他低声自语。
“司令，风向对我们不利，我们现在处于下风口。”航海官报告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
在风帆时代，处于下风口，就意味着失去了战场的主动权。
“风？”茅胤京抬起头，他的嘴角，露出了近乎嘲讽的笑容，“风，对我们来说，有意义吗？”
他走到传声铜管前，他的声音，通过管道，传达到了船体的最深处。
“轮机舱！轮机舱听到请回答！”
“轮机舱收到！锅炉压力已达峰值！随时可以战斗！”
“执行方案第一阶段！将锅炉压力，提升至极限战斗状态！我要求，在十分钟内，舰队航速达到二十节！”
“遵命！为了大明！”轮机长的声音，充满了被压抑的狂热。
茅胤京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所有军官，“传我命令！”
“南洋舰队，放弃直线编队，执行陛下战术！以昆仑号为刀尖，龙渊级为刀刃，组成非对称穿插阵型！”
“全速前进！目标，敌舰队阵列尾部！绕开正面，执行侧后方打击！”
命令一下，整个舰队，瞬间活了过来。
五艘铁甲舰的烟囱，同时喷出了更加浓烈厚重的黑烟，船尾的螺旋桨，开始疯狂转动，在海面上，搅起了一片巨大的，翻腾的白色泡沫。
庞大的舰队，不再像之前那样不紧不慢，而是开始全速冲锋，它们没有迎着荷兰舰队的正面冲过去，而是在海面上，划出了一道弧线，直插荷兰舰队那漫长阵型的侧后方。
这一幕，让正在巴达维亚号上，悠闲地等待着敌人进入最佳射程的范迪门看傻了。
“他们在干什么？”他举着望远镜，“逆风……他们在逆风加速！他们为什么能跑那么快？他们为什么不理会风向？”
他看到，那五艘黑色的怪物，轻易地切开了海面，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速度和机动性，正在绕开他精心布置的正面火网。
“转向！快！命令舰队转向！用侧舷对准他们！”范迪门惊慌地大吼起来。
但是，太晚了。
对于庞大的风帆战列舰来说，转向，是一个极其缓慢而复杂的过程，需要数百名水手，在军官的号令下，协同操作数十张巨大的船帆。
而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地试图转向时，南洋舰队，已经绕到了他们阵型的侧面。
“我的上帝……”范迪门看着望远镜里的景象，脸上一片死灰。
他看到，那些黑色的铁船，船体中央的巨大炮塔，开始缓缓转动。
那黑洞洞的，直径达到四十厘米的炮口，像一只只睁开的魔鬼之眼，对准了他舰队中，那些行动迟缓，将脆弱的侧舷与甲板完全暴露出来的巨大的木制战舰。
“他们……他们的炮塔，会转？”
这个念头，击中了范迪门的脑海，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信，都击得粉碎。
他突然意识到了，日本的消息也许并不是夸张。
“报告！”昆仑号舰桥上，“距离敌舰队七里！已进入我方主炮最佳射程！”
“敌方舰队，正在尝试转向，阵型混乱！队尾三艘战舰已与主力脱节！完全暴露其打击窗口！”
茅胤京举起了望远镜，他看着远处那些还在海面上笨拙地打转的风帆战舰，它们就像一群被狼群戏耍的肥羊，惊慌失措却又无处可逃。
他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这场海战，在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执行方案第二阶段。”
“目标，敌舰队队尾三艘战列舰。大仰角抛物线，弹种，三号高爆弹。优先摧毁其甲板作战人员与帆索结构！”
命令下达，火控官大声复诵，旁边的数吏飞快地转动着计算尺和机械式计算机的摇柄。
“第一、第二炮塔，目标敌阵末舰，仰角三十五度，弹道解算完毕！”
“开火！”茅胤京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没有激动也没有兴奋。
因为，陛下的战争从不会输，这只是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新舰实战演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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