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斋的风声与府内骤然加紧的窥探,如同不断积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偏僻小院的上空。春桃和小梅出入时都格外小心,连呼吸都带着几分谨慎。
苏悦却依旧沉静。她甚至放缓了送往墨韵斋的货品频率和数量,更多的时间,她用来翻阅那些杂书,尤其留心关于药材、香料以及京城各府邸人际往来的记载。她知道,柳氏和苏清瑶绝不会坐视她“坐大”,下一次的发难,必定更为狠毒周密,她需得未雨绸缪。
灵泉的滋养让她思维愈发敏捷,五感也远超常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夜间院外巡逻的婆子脚步声变得频繁,偶尔还有极其轻微、不同于常人的气息在院墙外一闪而过。那是真正练家子的窥探。
风雨欲来。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得厉害,细密的雪粒子敲打着窗纸,沙沙作响。苏悦正对着一本前朝笔记蹙眉沉思,忽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李嬷嬷那刻意拔高的、带着几分尖利的声音:
“六小姐可在?夫人有请!”
来了!
苏悦与春桃交换了一个眼神。春桃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屋内那些刚刚整理好、准备下次送出的绣品。
“镇定。”苏悦用眼神示意她,自己则迅速将桌上一张刚画好的、看似寻常的花样子覆盖在那些涉及灵泉调配的笔记上,然后理了理衣裙,脸上瞬间切换成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怯懦与病弱的恭顺表情。
她刚走到院中,院门便被从外面推开。李嬷嬷带着四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柳氏身边得力的二等丫鬟。一行人气势汹汹,瞬间将本就狭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李嬷嬷目光如鹰隼般在院内扫视,最后落在苏悦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六小姐,夫人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不知母亲唤女儿何事?”苏悦微微屈膝,声音细弱。
“何事?”李嬷嬷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有人举报,六小姐您这院里,藏了不该藏的东西!夫人命老奴前来,请小姐过去问话,同时……也要查检一下院子,以证小姐清白!”
查检院子!
春桃和小梅瞬间面无血色。那些银钱,那些墨韵斋送来的好料子,还有小姐那些精心制作的绣品……若是被搜出来……
苏悦心中也是一沉。柳氏果然用了最直接、也最狠辣的一招!人赃并获!只要从她这里搜出与“素锦神绣”相关的证据,或者大笔来路不明的银钱,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和伪装都将付诸东流,等待她的将是雷霆般的惩罚!
“李嬷嬷,”苏悦强自镇定,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委屈,“女儿不知嬷嬷所言何意?女儿院中清贫,人所共知,哪里会有什么不该藏的东西?母亲如此……岂不是要逼死女儿吗?”她说着,眼圈微微发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李嬷嬷却不为所动,厉声道:“六小姐不必狡辩!有没有,搜过便知!来人,给我仔细地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那四个粗使婆子如狼似虎般应声而动,就要往屋里冲。
“住手!”春桃情急之下,张开双臂挡在屋门前,声音发颤,“你们不能进去!这是小姐的闺房!”
“放肆!”李嬷嬷上前一步,扬手就给了春桃一个耳光,“你个贱婢,也敢拦我?!”
春桃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却依旧死死挡在门前。
苏悦眼神骤然一冷。她上前扶住春桃,目光直视李嬷嬷,声音虽依旧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冷意:“李嬷嬷,要搜我的院子,可以。但需得有父亲的手令,或是母亲明确告知,我究竟犯了哪条家规,需要如此兴师动众,搜查闺阁?若无凭据,便是母亲,也不能如此折辱于我!”
她搬出了苏文渊和家规,试图争取时间。
李嬷嬷显然没料到一向怯懦的苏悦竟敢如此强硬,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六小姐这是要违逆夫人的命令吗?!夫人掌管中馈,整顿家风,搜查一个院子,还需要什么手令?!您若心中无鬼,何必惧怕搜查?!”
“我心无愧,自然不怕。”苏悦寸步不让,“但规矩就是规矩!嬷嬷今日若拿不出父亲手令或明确罪名,便是打死我,也休想踏进我房门一步!”
她态度坚决,脊背挺得笔直,那双沉静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竟让李嬷嬷一时被慑住。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在院角那几丛格外青翠的杂草旁蹲下身,用手扒拉了几下,忽然惊呼道:“嬷嬷!您看这是什么?!”
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那婆子从松软的泥土里,扒拉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打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枚成色极好、雕刻着繁复鹤纹的羊脂白玉佩!那玉佩水头极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绝非苏悦这等庶女所能拥有!
李嬷嬷眼睛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抢过玉佩,厉声喝道:“六小姐!这是什么?!您如何解释?!这莫非是您偷藏的外男信物?!还是……您与那墨韵斋东家私相授受的凭证?!”
这罪名可就大了!轻则名声尽毁,重则可能被沉塘!
春桃和小梅吓得魂飞魄散。
苏悦看着那枚突然出现的玉佩,心中瞬间明了。栽赃!果然是栽赃!柳氏母女,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她大脑飞速运转。这玉佩出现得蹊跷,必定是方才混乱中,有人趁机埋下。她若强行辩解,对方人多势众,未必有用。必须……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注意到那枚玉佩的鹤纹样式有些眼熟,似乎……在某一本杂记上见过相关记载?那是……
有了!
苏悦脸上惊慌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她看着李嬷嬷,缓缓开口:
“李嬷嬷,您确定……这玉佩,是从我院中搜出的‘赃物’?”
“自然!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有假?!”李嬷嬷得意洋洋。
“哦?”苏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可否请嬷嬷将玉佩借我一观?也好让女儿死个明白。”
李嬷嬷料她耍不出什么花样,冷哼一声,将玉佩递了过去。
苏悦接过玉佩,并未细看,而是用手指细细摩挲着玉佩边缘的刻痕,尤其是鹤眼的位置。随即,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向李嬷嬷,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李嬷嬷,您恐怕是弄错了。这枚玉佩,并非什么外男信物,更非私相授受之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宫中内务府督造、特赐予有功臣子的‘松鹤延年佩’。您看这鹤眼的雕法,以及这背面的细微编号……此等御赐之物,岂是我一个深闺女子能够偷藏、或是外人能够轻易赠与的?”
她的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李嬷嬷和那几个婆子目瞪口呆!
御赐之物?!这怎么可能?!
李嬷嬷一把抢回玉佩,仔细看去。她虽不识御制细节,但那玉质和雕工,确实非凡品可比……难道……
苏悦不给她们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此等贵重之物,突然出现在我院中,只怕不是偶然。嬷嬷,您说……这究竟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意图污我名节,构陷于我?还是……这玉佩本身来路不正,被人盗出,藏匿于此,欲嫁祸于我,行那一石二鸟之计?”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字字诛心!直接将矛头从自己身上引开,反而将“栽赃陷害”和“盗窃御赐之物”两项更重的罪名,隐隐扣了回去!
李嬷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握着玉佩的手都开始发抖。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这玉佩若真是御赐之物……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你胡说什么!”李嬷嬷色厉内荏地吼道,“这分明就是你……”
“是什么?”一个威严而冰冷的声音,自院门外突然响起。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苏文渊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院门口,面色铁青,目光如炬地盯着院内混乱的一幕。他身后,还跟着面色同样难看的柳氏,以及……一脸惊疑不定的苏清瑶!
显然,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前院!
苏文渊的目光扫过脸颊红肿的春桃,扫过狼藉的院落,最后定格在李嬷嬷手中那枚鹤纹玉佩上,瞳孔骤然收缩!
“这玉佩……从何而来?!”他的声音,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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