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小小的手机屏幕,像一枚被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林夏刚刚筑起的片刻安宁。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连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响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扼住了喉咙。
她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拨通了运营负责人的电话,声音冷静得像淬了冰:“把出问题的那家‘鼎盛织造’的合同履约记录,以及所有沟通邮件,三分钟内,发我邮箱。”
挂断电话,她没有丝毫停顿,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行指令,调取了与鼎盛织造签约时的尽职调查报告。
三分钟后,邮件抵达。
林夏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密密麻麻的条文,最终,定格在了一条极不起眼的履约时间线上。
签约时间:七天前。
解约意向沟通时间:一小时前。
而在这两者之间,一个关键节点被她精准地捕捉到了——签约完成后的第48小时,鼎盛织造的企业账户上,收到了一笔来自“长三角产业协同促进会”的专项补贴。
金额不大不小,一百八十万。
林夏的指尖轻点桌面,调出合同中的违约金条款——一百八十万。
一分不差。
这不是商业变卦,这是精准的、系统性的绞杀!
对方甚至贴心地为“叛徒”准备好了买命钱。
怒火如岩浆般在胸口翻涌,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冰冷。
那个高高在上的“促进会”,她有所耳闻,由十几家行业巨头联合发起,表面上是为了促进区域产业升级,实则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利益网,牢牢掌控着下游供应链的生杀大权。
他们这是要拔掉“反击者联盟”的供血管!
就在这时,那许久未见的系统界面,在她的视网膜上柔和地浮现。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界面中央出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选项——【双重视角开启】。
【视角一:对手动机推测】
【核心诉求:压制非标准化劳动力价值流通。
解析:‘反击者联盟’所代表的,是被主流价值体系排除在外的‘沉没成本’。
一旦这些‘成本’开始自我定价、自我变现,将冲击现有的人才定价模型与成本控制体系。】
【视角二:破局路径建议】
【建议:解除底层生产端。
解析:金字塔的顶端被封锁,但构成塔基的无数沙砾,拥有自己的意志。】
底层生产端……
林夏的目光从系统界面上移开,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联系陆景深,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
被投喂的鸟雀,永远学不会自己觅食。
她需要的是羽翼,而不是金丝笼。
她划开电脑屏幕,没有去搜索那些光鲜亮丽的头部供应商,而是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文件夹,名为“遗珠”。
里面是她过去十年做项目时,所有接触过、但因各种原因未能达成合作的厂商名录。
她迅速设置了筛选条件:“环保处罚通报”、“融资失败”、“被行业协会通报批评”。
很快,三个名字从上百家企业中跳了出来,都是一些在主流视野里早已“死亡”的小型代工厂。
林夏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别人眼中的“落后产能”,在她这里,或许是最后的火种。
次日晚八点,城市边缘,一座废弃纺织厂的顶楼天台。
生了锈的钢架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像是这座工业遗骸最后的呻吟。
陆景深就站在这片废墟的中央,月光为他深色的风衣镀上了一层冷冽的银边。
他手中那个薄薄的文件夹,在暗夜里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看到林夏独自一人走上天台,他并不意外。
没有多余的寒暄,他直接将一个加密U盘递了过去。
“你要的东西。”
林夏没有立刻去接,目光锐利如刀:“我没告诉过你我需要什么。”
“但你知道我会给。”陆景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鼎盛织造背后,是‘促进会’轮值主席李宏伟的远房外甥。你动不了他,也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林夏接过U盘,指尖触及冰凉的金属外壳,微微一顿。
陆景深继续说道:“这里面是五家工厂的资料。技术过硬,品控不输一线大牌,但因为各种原因被主流供应链排斥在外。他们不敢接你的订单,是因为怕断了和大客户的最后一根链子。”
他的目光落在林夏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总有人,愿意赌一口气回来。”
林夏将U盘收进口袋,她没有问那口气是什么,也没有像过去一样,对他的帮助表示感谢。
她只是抬起头,迎着他深不见底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冷冽。
“陆景深,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被人当成棋子,走一步,看三步。”
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陆景深低沉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反而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欣赏:“很好。棋手,就该有掀翻棋盘的觉悟。”
回到车里,林夏没有立刻插入那个U盘。
她启动了系统的“双重视角模拟”功能。
冰蓝色的数据流在眼前飞速闪过,两个虚拟的推演画面同时呈现:
【模拟路径A:当场揭穿陆景深隐瞒的身份与真实目的。
结果预测:信任关系破裂,陆景深大概率撤回支持,‘她创基金’面临搁浅风险,胜率17%。】
【模拟路径b:全盘接受,顺着他给的名单往下走。
结果预测:暂时解决供应链危机,但核心命脉被对方掌控,陷入被动依赖,长期生存率32%。】
都不是她想要的。
林夏闭上眼,在脑海中构建出第三条路。
她将U盘连接到一台离线笔记本电脑上,迅速将里面的所有文件进行了加密备份,然后,在原始文档的底层代码中,悄无声息地植入了一个她亲手编写的追踪水印。
这个水印极其隐蔽,一旦该文件在任何联网设备上被二次打开或编辑,其物理地址和Ip信息,都会第一时间回传到她的私人服务器。
做完这一切,她才从容地打开了那份名单。
目光扫过前四家,最终停留在了最后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显示“已停业”的企业上——宏昌织造。
资料页的底部,用小字标注着一行资金往来痕迹:青桐资本·沈知远。
一个陌生的名字。
她没有深究,而是直接拨通了资料上那个属于老板“老陈”的私人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喂?你找谁?”
“陈老板,我是‘反击者联盟’的林夏。”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只剩下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老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你们……你们这种做大事的,怎么会找到我们这种‘落后产能’?”
林夏的声音透过电波,清晰而有力:“我们不找‘产能’,我们找的是不肯向这个操蛋的规矩低头的人。”
为了彻底规避“促进会”的封锁路径,林夏连夜设计了一套全新的生产模式——“分布式生产”。
她将一个完整的“打工人急救包”拆解为拉链、布料、刺绣、五金、包装、说明书六个核心模块,交给不同地区、互不相干的小厂分别承制,最后统一在一家她私人控股的第三方仓储公司进行组装发货。
这样一来,就算“促进会”手眼通天,也无法精准定位并掐断她完整的供应链。
第二天清晨,她亲自带队,驱车赶往浙江慈溪,那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位置的乡镇。
在一间满是灰尘、墙上却挂满了昔日出口免检奖状的旧办公室里,她见到了头发花白的老陈。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落寞与不甘,他摩挲着一张发黄的奖状,叹息道:“林总,不是我们不想干……是现在没人信了,没人信我们这双手,还能做出好东西。”
林夏没有说话,她从包里拿出一盒市面上最火的竞品,当着老陈的面,用一把瑞士军刀,“刺啦”一声,干脆利落地划开了侧面的缝线。
她将里面的拉链扯出来,扔在桌上:“他们的拉链,用的是回收的再生塑料,成本三毛,用不了一年就得崩。而您当年给dior代工的那批风衣,用的是军工级的耐磨尼龙,我到现在还在穿。”
老陈死死地盯着那根脆弱的塑料拉链,布满老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天人交战。
终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亮,一拳砸在桌上。
“给我三天!三天时间,我把当年那帮老伙计,一个不少,全都给你叫回来!”
当晚,“反击者联盟”的直播间,预售链接被重新激活。
直播的开场,林夏没有展示任何产品,而是播放了一段用针孔摄像机在某大厂厕所里偷拍的视频。
画面里,一个年轻的程序员,神色紧张地脱下印着公司广告的文化衫,从背包里拿出一件黑色t恤换上。
镜头拉近,t恤的背面,赫然印着一行白色的小字——“薪尽自然凉”。
弹幕,在沉寂三秒后,彻底爆炸了。
“卧槽!这不就是上周被领导骂到哭的我本人吗!”
“我要买!我不仅要自己穿,我还要匿名给我老板寄一套!”
“别说了!替我给我姐下单一套!她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了!”
后台的订单量,像坐上了火箭,在短短十分钟内,悍然突破了十万大关!
林夏的眼前,系统提示再次浮现:【隐蔽协作网络建立成功。
价值共鸣已触发。
建议:警惕后续数据溯源风险。】
同一时刻,数千公里外的星海资本总部顶层。
陆景深正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平板上直播间的回放。
当看到订单量突破十万的瞬间,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对身后的小林淡淡吩咐:
“把‘野火计划’的后台权限,对林夏团队开放至二级。”
“另外,去查一下,青桐资本最近三个月所有的资金流向,特别是与沈知远相关的账户。”
小林躬身领命,正要退下,却看到自家老板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那是一种混合了欣赏、期待,甚至是一丝纵容的复杂笑容。
夜色渐深,林夏的手机再次响起,是老陈打来的。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白天的激昂,反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疲惫与茫然。
“林总……你明天,是不是该过来一趟了?”
“怎么了陈叔?师傅们没叫齐?”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人……人都齐了。”
“只是这机器,三年没开过火了,比人老得还快。”
喜欢从被辞退到被敬畏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从被辞退到被敬畏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