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那支消息灵通的混合商队，陈恪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巴图首领提供的信息，如同一把钥匙，解开了他心中最后的些许疑虑，同时也拧紧了名为“紧迫”的发条。他不再犹豫，不再试探，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场与时间的赛跑之中。
越是靠近传说中的敕勒川，眼前的景象便越是生机盎然。荒凉的戈壁被彻底抛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如同翡翠色地毯般铺展开来的丰美草场。清澈的河流蜿蜒其间，如同银色的丝带，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成群的牛羊，像天边飘浮的云朵，悠闲地散落在草原上，偶尔传来几声悠扬的牧歌，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祥和。
然而，在这片美丽的画卷之下，却隐隐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那感觉，很微妙。它并非来自视觉，而是来自一种更深层次的、感官的体验。风，依旧在吹，却失去了草原应有的自由与辽阔，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尖锐的嘶鸣。鸟鸣声稀疏了许多，天空中盘旋的雄鹰，也似乎带着几分焦躁与不安。偶尔路过的牧民，脸上虽然带着牧民特有的淳朴，但眉宇间，却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云，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碎片的污染气息…在这里变得浓郁了…”杜衡的意念，在陈恪的脑海中低沉地响起，他的感知，比陈恪的直觉更为清晰和具体，“它就像一滴墨汁，滴入了一池清水。虽然还未完全染黑整片池塘，但那股扩散的、扭曲的波纹，已经清晰可辨。它一定在敕勒川的某处停留过，甚至…可能还在！那种扭曲、饥渴的波动…比在风吟谷时，更强了！”
陈恪的心，随着杜衡的话语，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看着这片美丽的草原，仿佛已经能看到它被那股黑暗力量侵蚀后，变得枯萎、死寂的可怕景象。
他们需要更多的补给，也需要一个更近的观察点。于是，他们选择了一个位于敕勒川边缘、规模不大的小型部落，准备用身上最后剩余的几张皮货，换取一些食物和饮水。
这个部落，依水而建，几十顶白色的毡包错落有致地散布着。部落外，孩子们在追逐嬉戏，妇女们在挤奶、制作奶酪，一派祥和的景象。然而，当陈恪走近时，他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的气氛，比草原上其他地方，更加压抑。族人们的脸上，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惊弓之鸟般的惶恐。他们交谈时，声音压得很低，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部落中央那顶最大、也最华丽的毡包。
就在陈恪与部落的首领，一个同样满脸愁容的中年匈奴人交易时，部落中央的广场上，一场仪式正在举行。
一位须发皆白、脸上画着神秘图腾的老萨满，正手持一面蒙着兽皮的法鼓，口中念念有词，带领着部落的族人，举行一场向长生天祈福的仪式。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鼓声沉闷而富有节奏，似乎在试图安抚这片土地上躁动不安的灵魂。
然而，就在仪式进行到最高潮时，异变陡生！
那老萨满的鼓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他手中的法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猛地倒地抽搐起来！他的双眼翻白，口中涌出白色的泡沫，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部落族人们发出一阵惊呼，瞬间乱作一团。几个壮汉冲上前去，想要扶起老萨满，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狂暴气息，震得连连后退。
“黑色的星星…在吞噬草原…”老萨满用一种不属于他自己的、嘶哑而扭曲的声音，反复地、绝望地呼喊道，“长生天在哭泣…血…将染红河流…大地…将张开巨口…”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地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萨满大人！”
“快！快去请巫医！”
部落的族人惊慌失措，有的跪在地上，向着天空祈祷，有的则吓得抱头痛哭，整个部落，瞬间陷入了一片末日般的混乱之中。
陈恪站在人群的边缘，静静地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心情无比沉重。他亲眼见证了所谓的“怪事”，这不再是遥远的传言，而是活生生的、正在发生的灾难。碎片的存在，就像一颗潜伏在草原心脏的毒瘤，正在疯狂地扩散着它的毒素，污染着这片土地和其上无辜的生灵。
他悄然退开，不忍再看。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不是去拯救这一个部落，而是去找到那毒瘤的根源，并将其彻底铲除。
“必须尽快找到它！”杜衡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紧迫感，在陈恪的脑海中炸响，“它的影响力在扩散，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它正在通过精神层面，污染这片土地的‘灵’！若任其发展，恐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陈恪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他知道杜衡说得对。
然而，一个无比现实、也无比棘手的问题，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敕勒川范围广阔，方圆数百里，部落林立，星罗棋布。伊稚斜的精锐部队，也像一群嗅觉灵敏的饿狼，正在这片区域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他们就像两群在黑暗中寻宝的猎人，目标都是同一个，却彼此敌对。
而那枚碎片，它不会自己发光，不会主动暴露。它只是静静地潜伏在某处，像一块贪婪的海绵，无声无息地吸收着周围的能量，同时释放出那足以扭曲心智的污染。
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在这复杂的敌我态势下，他们要如何才能，精准地定位出那枚碎片的具体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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