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间的答案
二十七岁的午后,阳光被图书馆的百叶窗切割成细长的金箔,一片片落在泛黄的书页上。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悠悠荡荡,像一群无声的舞者,伴着空气里淡淡的油墨味,织成一张温柔的网。艾丽西亚埋首在一堆厚重的医学期刊里,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铅字,纸张粗糙的纹路磨得指腹微微发疼,干涩的眼睛酸涩得快要睁不开,眼前的文字渐渐模糊成一团团黑影。
她已经这样泡在图书馆里整整一周了。三年来,她跑遍了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医院,从社区诊所到三甲医院的专家门诊,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要么讳莫如深地摇摇头,要么含糊其辞地开些不痛不痒的激素药,只有一句话被反复提及,像一道冰冷的符咒,刻在她的心上——“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句话像一把锁,将她牢牢困在一个无人知晓的牢笼里。她像一个被藏在秘密里的囚徒,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些莫名袭来的潮热,常常在深夜里将她惊醒,浑身汗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漫漫长夜里的失眠,窗外的月光成了唯一的陪伴,数着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直到天光微亮;骨头缝里时不时钻心的疼,让她连弯腰捡一支笔都觉得费力;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抑郁情绪,像一片阴云,终年笼罩在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这些症状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在中央,无处可逃。
我到底是什么? 艾丽西亚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心底的疑问翻涌上来,像潮水般淹没了她。是女人吗?可偷偷做的染色体检查显示,我的核型是xY,遗传学上,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男性。是男人吗?可我长着女人的模样,声音纤细,长发及腰,穿着碎花裙子走在街上,没有人会把我当成男人。 她就像一个被上帝粗心拼错的拼图,拿着自己这块独一无二的碎片,翻来覆去地比对,却始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那些激素药片,她吃了十几年,从童年吃到成年,它们硬生生把她的身体塑造成了一个“看起来正常”的女人,却治不好她心里的迷茫,填不满她心底的空洞。我是不是永远都要这样,带着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孤独地活下去?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疼得她鼻尖发酸。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指尖重新落在书页上,漫无目的地翻动着。忽然,一行铅字撞进她的视线,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混沌的世界——雄性激素不敏感综合症,染色体为xY,遗传学男性,却因身体对雄性激素不敏感,呈现出女性第二性征。
后面的文字,她已经看不清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一片又一片墨迹。
原来如此。 艾丽西亚的嘴唇颤抖着,心底的声音汹涌而出,原来我不是怪物。原来我的身体不是一场荒诞的错误,只是一种罕见的状况。 那些莫名的潮热、顽固的失眠、骨头缝里的疼痛,还有缠了她多年的抑郁,都不是无病呻吟,而是婴儿时期那场手术,以及常年激素失衡留下的后遗症。那些从小注射的药物,那些被强迫吞下的药片,从来都不是为了让她“正常”,只是为了强行把她塞进世俗定义的性别框架里,塞进那个非男即女的狭窄世界里。
三十年了。
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从那场未经她同意的手术开始,从她第一次假装来例假的十三岁,到二十七岁这年的午后,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我不是非男即女的选择题,我不是一个被贴满标签的标本,我是我自己,是艾丽西亚。
她再也忍不住,抱着那本厚重的期刊,缓缓蹲在书架之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三十年的迷茫、委屈、羞耻,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化作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周围的书架沉默着,一本本厚重的书像一双双温柔的手,轻轻环住了她。阳光穿过百叶窗,落在她的背上,像一层温暖的拥抱,接住了她所有的眼泪,也接住了那个终于卸下伪装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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