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一旦做出，王智便不再犹豫。拖延意味着被动，而被动在这片废土上等同于死亡。他没有将侦查计划告知任何人，包括父亲和李明。知道的人越多，担忧、劝阻甚至意外暴露的风险就越大。这必须是一次纯粹的独狼行动。
准备工作在绝对的寂静中进行。他选取了最小巧却最致命的一把军用匕首，仔细打磨锋利，然后插入靴筒。一把装满子弹、保险关闭的紧凑型手枪插在后腰的隐蔽枪套里。最后，他穿上了那套洗得发白、但功能完好的旧式迷彩作战服，用灰土和少量水调和，在衣服上做了简单的适应性涂抹，以减弱在微光环境下的轮廓。他没有戴头盔，那太笨重，不利于狭窄管道的穿行，取而代之的是一顶深色的奔尼帽。
最关键的装备是那个自制的微光夜视仪。核心部件是从一个损坏的军用望远镜里拆出来的，镜筒用黑胶带缠裹，连接着一块小型的、电量堪忧的备用电池。效果远不如制式装备，但总好过在黑暗中完全抓瞎。他仔细检查了电池触点，确保万无一失。
父亲在守夜，背对着他，注意力集中在门外。母亲和小陈在沉睡。李明似乎也睡着了，但王智注意到他的呼吸节奏并不像深度睡眠。老吴发出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这是药物作用下难得的安宁。
时机正好。
王智像一道影子般滑到那条隐蔽的通风管道入口处。入口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检修口，位于储藏架后方。他无声地移开遮挡物，露出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圆形洞口。一股混合着铁锈和陈年灰尘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检查了装备，然后将夜视仪戴好，调整好松紧。世界在他眼前变成了单调的、泛着绿光的影像。他俯下身，如同蜥蜴一般，悄无声息地钻入了管道。
管道内部狭窄而压抑，四壁冰冷粗糙，布满了灰尘和絮状物。他只能依靠手肘和膝盖的力量，一点点向前挪动。每一次移动都极其缓慢，避免发出任何声响。空气污浊，带着浓重的金属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霉变气息。这段路程并不长，但在心理压力的作用下，仿佛漫无尽头。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有力而克制地跳动，也能听到管道外极远处传来的、模糊的风的呜咽。大约爬行了十分钟，前方出现了微弱的、不同于夜视仪绿光的自然微光——出口到了。
出口同样经过伪装，外面覆盖着带有活页的、模拟岩石纹理的金属板。王智停下来，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管道壁上，仔细倾听了足足五分钟。外面只有风声。
他极其缓慢地、一毫米一毫米地推开伪装板，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夜视仪扫过外面的景象——一片狼藉的废墟，扭曲的钢筋如同巨兽的骨骸，在惨淡的星光（辐射云层偶尔散开时透下的）下泛着诡异的微光。没有立即发现的威胁。
他像液体一样从缝隙中滑出，身体紧贴着一堵半塌的墙壁阴影处。迅速观察四周，确认安全后，他轻轻合上了伪装板，使其恢复原状。
现在，他置身于外部世界。冰冷的、带着辐射尘颗粒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精神一振，但随之而来的是高度戒备带来的肌肉紧绷。他根据记忆和之前探头侦查的方向，确定了目标区域——主入口侧上方的那片坍塌结构。
他利用废墟的阴影作为掩护，采用标准的战术移动姿势，时而快速冲刺通过开阔地，时而静止潜伏，观察聆听。夜视仪提供的视野有限，但足以让他避开明显的障碍物和可能发出声响的瓦砾。他的动作轻盈得如同幽灵，与这片死寂的废墟几乎融为一体。
距离目标区域大约五十米时，他再次停下，隐藏在一辆烧毁的汽车残骸后面。目标区域静悄悄的，似乎什么都没有。但他没有贸然前进。耐心是猎手和猎物都能使用的武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寒冷开始渗透衣物。就在王智怀疑对方是否已经离开时，一阵极其轻微的、碎石滚落的声音从目标方向传来！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夜视仪死死锁定声音来源。
来了！
在泛绿的视野中，一个黑影从一堆混凝土碎块后面缓缓探出。不是四足生物！是直立行走的轮廓！但……形态异常。身影有些佝偻，动作略显僵硬迟缓，不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不像敏捷的掠夺者。
黑影似乎在挖掘着什么，动作很慢，不时停下来，警惕地四下张望。王智调整夜视仪的焦距，试图看得更清楚。
随着焦距拉近，王智的胃部一阵翻搅。他看清楚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人类士兵或掠夺者。那是一个……“人形生物”，但已经严重变异。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在夜视仪下显得格外诡异。头部似乎有些肿大，五官模糊不清。最令人不安的是它的手臂，异常瘦长，手指关节粗大，指甲……或者说类似指甲的角质物，又厚又长，像某种挖掘工具。它正用那双手，徒劳地刨着坚硬的瓦砾，似乎在寻找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一个孤独的、低级的变异体。可能是因为被某种辐射或化学物质长期影响，失去了大部分人类特征和智力，只剩下最基本的觅食本能。它很可能就是被防空洞内极其微弱的生活气息（也许是之前处理伤口的气味残留）吸引过来的。
王智心中稍定。一个落单的、智力低下的变异体，虽然恶心且具有一定威胁（尤其是其可能携带的未知病原体），但比起有组织的武装人类，处理起来要简单得多。只要它找不到入口，构不成实质性威胁。或许可以等它自行离开。
然而，就在王智决定继续观察，等待其离开时，情况发生了变化。
那只变异体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嗅到了更强烈的气味（也许是通风口排出的微量空气），它开始朝着防空洞主入口的方向，笨拙而执着地移动过来！它的方向感出奇地准确，几乎是直线逼近！
不能再等了！如果让它靠近入口，即使找不到门，它的抓挠和徘徊也可能留下痕迹，吸引来更危险的东西。或者，万一它瞎猫碰上死耗子，触发了什么简易警报，引起内部恐慌就更糟。
王智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轻轻拔出了靴筒里的匕首。枪不能开，声音太大。必须无声解决。
他像捕食的猎豹一样，从汽车残骸后悄无声息地潜出，利用废墟的掩护，快速而安静地接近那个变异体。变异体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执着地向着入口方向蹒跚而行。
十米，五米，三米……
王智暴起发力！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他左手从后方猛地捂住变异体的口鼻（那触感湿滑而冰冷，让他一阵恶心），右手的匕首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从其颈后脊椎骨缝隙中刺入，用力一绞！
变异体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种被扼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随即软倒在地，再无声息。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王智迅速将尸体拖到附近一个塌陷形成的坑洞里，用碎石和破布简单掩盖。浓重的、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漫开来，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处理完现场，他不敢停留，立刻沿着原路返回。钻回通风管道时，他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不是因为战斗的危险，而是因为近距离接触那种扭曲造物带来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强烈不适。
当他悄无声息地回到防空洞内，重新盖好检修口时，父亲还在守夜，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异常。洞内一切如旧，只有净化器在不知疲倦地嗡鸣。
王智脱下沾染了污秽气息的外衣，仔细擦拭了匕首，然后将所有装备归位。他走到水桶边，舀起一小杯水，慢慢地喝了下去。冰冷的水流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股反胃感。
阴影暂时清除了。但王智的心情并未轻松。一个低级的变异体能摸到这里，意味着这片区域并非绝对安全。更大的威胁，或许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蛰伏。
他看了一眼沉睡中的众人，尤其是小陈那张依旧带着惊惧睡痕的脸。守护这份脆弱的安宁，代价远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和……肮脏。
夜巡结束了。带回来的不是答案，而是更深的隐忧。这座孤岛的围墙之外，黑暗依旧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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