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腾龙窥宝
在湿冷的雾气中，林中杂草缠在石夯一行人的脚踝上。
阿木和阿石一左一右抬着简易木架，木架上铺着一张厚实的兽皮，那具全身湛蓝的尸体就躺在上面，兽皮中的尸体渗出的淡蓝黏液，连空气里都飘着股若有若无的海腥味。
“爹，这尸体咋这么沉？” 阿石喘着气，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实。他比阿木小一岁，但性子更莽撞些，却被这诡异的尸体勾得心里发毛，“刚才在那片崖上，我好像看见那只青色的野猪动了……”
“别胡说！” 盘石夯回头瞪了他一眼，手里的石矛攥得更紧，“尸体哪能自己动？是风刮得兽皮晃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忍不住往木架上瞥，尸体的皮肤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即使过了两个时辰，也没出现寻常尸体的僵硬，反而像刚断气似的，连眼睫上都沾着细小的水珠。
蛋子跟在最后，手里牵着那条最胆大的山犬。山犬鼻子贴在地面，一路呜咽着往前走，时不时抬头往海面的方向龇牙，像是在忌惮什么。蛋子是猎队里最年轻的，刚满十五，此刻脸色发白：“石夯叔，咱们……真要把这尸体带给苍兰王？万一是什么不祥之物……”
“南溟的事，从来都是苍兰王拿主意。” 盘石夯沉声道，“何况这尸体穿着的衣裳，不是咱们轩辕国的，也不是海中的盗匪，能穿这么好料子的，说不定是远方来的贵人，要是死在咱们地界，不弄清楚，迟早出大事。”
一行人顺着崖边的山道往崖顶走，远远就看见轩辕国的石屋群。中间那座石屋最高，屋顶插着玄色旗帜，旗面上的浪纹禾穗盘蟒在风里舒展，正是苍兰王的居所。石屋前的空地上，蓝氏家族的族长蓝禾（也是山哈苍兰的夫人，轩辕王后）正领着族人晒凝露藤，看见猎队抬着木架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
“石夯，你们这是……” 蓝禾的目光落在木架上，脸色瞬间变了，“这尸体…… 怎么是蓝色的？”
“夫人您先别问，咱们找苍兰王去。” 盘石夯加快脚步，很快一行人就到了石屋门口。守在门口的山哈族卫士见他们抬着尸体，连忙掀开门帘去通报，没一会儿就传出苍兰王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石屋里很简朴，地上铺着鲛皮地毯，墙角摆着凝露藤盆栽，藤叶上的水珠正顺着叶脉往下滴。苍兰王坐在石桌后，手里拿着一卷兽皮地图，见众人进来，目光落在木架上，原本平和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把兽皮掀开。” 苍兰王站起身，他虽已花甲，却依旧腰背挺直，走过来时，脚步稳得像扎根在崖上的树。
盘石夯上前，轻轻掀开兽皮一角。湛蓝的尸体露出来，苍兰王蹲下身，手指在尸体的衣袖上轻轻拂过，那布料又薄又韧，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边缘绣着细密的云纹，针脚比蓝氏最巧的姑娘绣得还要精致许多。
“这是‘云鲛纱’。” 苍兰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用深海鲛鱼的鳔熬成浆，混着蚕丝织成的，只有大陆东南部的腾龙国能织出来。”
“腾龙国？”石夯愣了愣，“就是传说中富得流油，连国王的酒杯都是琉璃做的那个国家？”
苍兰王点头，又看向尸体的皮肤：“腾龙国的人，肤色偏黄，可这具尸体……” 他伸手碰了碰尸体的脸颊，指尖传来一丝冰凉，“皮肤里渗着海气，像是在海里泡了很久，却又没被泡胀，你们是在哪发现他的？”
“落潮崖的平台上。” 阿木连忙开口，他把早上追鹿、发现尸体堆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连山犬的异常反应也没落下。
“除了他，还有其他人类尸体吗？” 苍兰王的眉头皱得更紧。
“有三具，都穿着一样的料子，就是没他这么蓝。”盘石夯补充道，“我怕有危险，没敢都带回来，只带了这具最特别的。”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蓝禾搓着手指，沉吟道：“腾龙国离咱们南溟隔着几千里，就算沿海坐船过来，也很难到达咱们这里，他们的人怎么会跑到落潮崖？难不成是船翻了，飘过来的？”
“不像。” 蛋子小声反驳，“要是船翻了，尸体应该会被浪冲得七零八落，哪会整整齐齐堆在平台上？而且他们身上没伤口，倒像是……突然就死了似的。”
阿石也跟着点头：“我还看见平台上有山野猪的尸体，身上沾着和这尸体一样的蓝黏液！”
苍兰王站起身，走到石窗边，望着远处的海面。海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掀起他的衣角，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腾龙国的人，最贪三样东西，珠宝、长生，还有稀奇玩意儿。”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还记得山哈族的传说吗？几百年前，氐人族和咱们开战，他们的眼泪能变成珍珠，比深海里最亮的夜明珠还要珍贵。”
“我知道！”阿木眼睛一亮，“阿奶说过，氐人的珍珠，戴在身上能避水！”
“不止这些。” 苍兰王的声音沉了下去，“腾龙国的贵族，早就听说了氐人的传说，还添了些更离谱的说法——说氐人的血液是长生不死的补品，只要喝了，就能多活几十年；还说把氐人放血后，尸体能炼制成‘氐油’，点燃后能百年不灭，放在墓室里，连尸身都不会腐坏。”
盘石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他们想抓氐人？”
“不是想，是已经来了。” 苍兰王指着那具湛蓝的尸体，“这具尸体的皮肤之所以这么蓝，是因为他接触过氐人——氐人的身体里藏着控水的力量，普通人沾了他们的黏液，皮肤就会慢慢变蓝，要是被氐人感染，当场就会毙命。”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腾龙国的人，肯定是听说了南溟有氐人的传说，特意坐船过来，想抓几个氐人回去。他们应该是找到了氐人的踪迹，却没想到氐人的力量这么强大，反被氐人杀了，尸体才被冲到落潮崖。”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蓝禾脸色发白：“那……氐人会不会，再次上岸来？几百年前的大战，三个氏族死伤了多少人……”
苍兰王没说话，只是走到石桌前，铺开兽皮地图，手指落在落潮崖的位置：“石夯，你明天带猎队去落潮崖，把剩下的尸体都带回来，仔细检查有没有其他线索。蓝禾，你让蓝氏的人多盯着海面，要是看见陌生的船，立刻来报。”
他的目光落在阿木和阿石身上，眼神缓和了些：“你们两个年纪轻，眼神好，帮着蓝氏的人守在崖边，一旦有异常，马上回来告诉我。”
“是！” 阿木和阿石齐声应道，心里既紧张又兴奋，他们没想到，自己竟能参与这么大的事。
等众人离开石屋，苍兰王独自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海面。夕阳西下，海面被染成了橘红色，那片看似平静的海，底下正藏着汹涌的暗流。
他年轻时，族里的老者给他看过一块氐人留下的珍珠，那颗珍珠有拳头大，在夜里能发出柔和的光，老者说，那是氐人悲伤时流下的眼泪。
“腾龙国……”苍兰王低声呢喃，手指攥紧了窗沿，“你们不该来南溟，更不该招惹氐人。”
海风吹得更急了，石屋前的凝露藤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而在遥远的海面下，一团淡蓝色的雾正缓缓上浮，朝着落潮崖的方向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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