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风裹着雪粒子砸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
沈逸风踩着没膝的芦苇,深一脚浅一脚往河滩走。
远处江面上的渔火晃成两点昏黄,隐约能看见艘木船拴在老槐树下——那是阿福的位置。
他怀里揣着秦先生助手的怀表,金属表壳贴着胸口,还留着年轻人的体温。
“沈先生,到了。”
芦苇丛里钻出个穿黑布衫的人,是王老板的手下。
他扯着嗓子喊:“王老板在里面等你!”
沈逸风抬眼,看见河滩中央的废弃码头边,王老板正站在棵枯槐树下。
他穿着件不合时宜的狐皮大衣,领口沾着雪,手里的勃朗宁枪口对准了脚边的麻袋——
麻袋里露出半只戴眼镜的手,是秦先生的助手,小周。
“逸风兄,别来无恙?”王老板的声音带着股子破音的疯狂,
雪粒子落进他的衣领,他也不抖,“我请你来,是想做个了断。”
沈逸风站在三丈外,大衣上的雪片簌簌往下掉。
他盯着王老板的枪口,又看看小周——
年轻人闭着眼,睫毛上结着冰碴,脸色苍白却没发抖。
“王老板,你绑错人了。”他开口,声音像江面上的风,冷得透骨,
“秦先生早把小周的家人接去了延安,你杀了他,只会多条罪名。”
王老板的脸扭曲起来:“少废话!我今天要么杀了他,要么杀你!
谁也别想阻止我印伪钞!”
“你印不了了。”沈逸风从怀里掏出叠文件,甩在脚边的雪地上,
“昨天,中央银行冻结了你在重庆的所有账户——
恒源粮行、福源分号、甚至你藏在地窖里的黄金,全被查封了。”
王老板的枪口颤了颤。
“还有,”沈逸风往前走了一步,雪没到脚踝,
“你手下的印刷厂、分销点,全被宪兵端了。
刚才我来的路上,看见江面上飘着你的伪钞,像堆被冲散的纸船。”
王老板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撞在枯槐树上,惊飞了栖息的乌鸦。
他指着沈逸风,手指抖得厉害:“你赢了?你赢不了!
高桥先生会派人来帮我的!他会给我更多的钱,更多的枪!”
“高桥先生?”沈逸风冷笑,
“他现在自身难保——华北的联银券已经崩盘,
他的‘大东亚共荣’梦,碎得比这江边的冰还快。”
他蹲下来,捡起脚边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
“王老板,你看看这个——你儿子在成都读书,
昨天给你发了电报,说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王老板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文件上的电报内容,手指抠进狐皮大衣的领口,指甲缝里渗出血: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不仅知道你儿子想吃红烧肉,”沈逸风把文件甩在他脸上,
“我还知道,你老婆昨天去寺庙求签,求的是‘平安归来’。”
雪下得更大了。
王老板的枪口慢慢垂下来,对准了自己的脚边。
他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输了……我真的输了……
高桥先生骗我,说只要我帮他印伪钞,就放了我儿子……
可现在,什么都完了……”
沈逸风没说话。
他盯着王老板的后脑勺,听见远处江面上传来细微的马达声——
是阿福的船,正在靠近。
“沈先生,动手!”
阿福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王老板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突然抓起枪,对准沈逸风的胸口扣动扳机——
“咔嗒。”
枪没响。
王老板的脸瞬间煞白。
他反复扣动扳机,只有空洞的“咔嗒”声在雪地里回荡。
“你耍诈!”他嘶吼着扑向沈逸风,却被突然冲出来的宪兵按在地上。
阿福从船上跳下来,手里举着个遥控器:
“王老板,你的枪撞针早被我拆了。”
沈逸风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枪。
撞针的位置,有个小小的凹痕——是阿福用锉刀磨的。
“你早就算到了?”他问。
阿福笑:“跟着你这么久,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江面上的渔火更亮了。
宪兵把王老板押上船,小周被扶起来,揉着发麻的胳膊。
沈逸风站在码头上,望着江面上的雪,忽然觉得心里像卸了块大石头。
“东家,”阿福走过来,递给他杯热茶,“接下来要去哪?”
沈逸风喝了口茶,热气暖了暖胃:
“回重庆城。还有几个高桥的窝点,得连根拔起。”
雪还在下,但天空已经泛出鱼肚白。
沈逸风望着远处的朝天门码头,想起这一路走过的路——
从上海的弄堂到重庆的河滩,从辨银的小学徒到守家国的金融战士,
他终于把高桥的势力,在大后方的最后一个据点,撕得粉碎。
“走吧。”他对阿福说,“下一场仗,等着我们。”
两人踩着雪往码头走,身后传来宪兵的喊叫声:“沈先生!又截了一批伪钞!”
沈逸风回头,看见雪地上的脚印,像串延伸向远方的箭头。
他知道,这场关于银元的战争,还远没有结束。
但他更知道,每一步,他都走得比敌人更稳,更狠。
因为他守的,不只是一张纸币的价值,
是一个民族的,
尊严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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