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源新账房的窗棂上,阳光斜斜切进来,在红木账台上投下一道金斑。
沈逸风戴着副玳瑁眼镜,指尖拂过一摞摞泛着潮霉味的旧账册。
这些是从前福源老账房搬来的,封皮上的“福源”二字虽已褪色,却仍能看出当年周伯庸手书的筋骨。
“啪嗒。”
一本1927年的账册从顶层滑落。
沈逸风弯腰拾起,封皮内侧还粘着半张泛黄的便签,是周伯庸的字迹:“七月十五,徐同庄票兑付异常,着查。”
他随手翻开,账页间突然飘出张薄纸——是张“徐同庄票”存根!
暗记!
沈逸风的瞳孔骤缩。
存根边角的“福”字暗纹,与第32章在恒赉门房搜出的假票,竟如出一辙!
“逸风兄。”
秦先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裹着件藏青长衫,手里攥着份电报,眉峰拧成川字:“南京出了家‘裕丰钱庄’,专仿徐同庄票。”
沈逸风捏紧那张存根,指节发白:“仿得有多像?”
“像到连徐同布庄的老账房都辨不出。”秦先生走到账台前,指着电报上的密文,“他们用的是东京制币所的钢模,连暗记的位置、油墨的配比,都和当年恒赉的假票一个模子刻的。”
老账房周先生端着茶盘进来,茶盏里的碧螺春晃着涟漪。
他瞥见沈逸风手里的存根,手一抖,茶盘差点摔了:“这……这张票子!我十年前见过!”
三人对视。
周先生的额角渗着汗:“那年恒赉刚出事,我跟着老掌柜去南京收账,在裕丰钱庄见过同样的存根。当时以为是巧合,现在……”
“现在他们卷土重来了。”沈逸风将存根拍在账台上,声音沉得像块铁,“恒赉的余党没死绝,他们要把当年的假票生意,从上海做到全国。”
窗外,汇丰银行的新铜狮瞪着福源的招牌。
狮子的金漆在阳光下刺眼——那是列强的爪牙,也是旧秩序的象征。
而福源的招牌,是沈逸风带着小豆子一砖一瓦重新挂上的,红漆里浸着十年抗争的血。
“他们要断南北商路的根基。”秦先生补充,“徐同庄票是苏北、皖南商帮的命脉,一旦假票泛滥,商队不敢进货,钱庄不敢兑付,整条商路都要瘫痪。”
沈逸风翻开那本1927年的账册,里面夹着周伯庸的批注:“恒赉仿票,意在乱商。”
当年的疑惑,如今有了答案——高桥正雄不仅要掏空上海的金融,还要从根上瓦解南北商贸,让中国商人自乱阵脚。
“我去南京。”沈逸风合上账册,站起身。
“我去联系南京的分号。”秦先生立刻说,“裕丰的账房有个叫陈九的,当年在恒赉当过学徒,可能有线索。”
周先生也慌忙道:“我整理下当年的旧档,您带上,说不定有用。”
沈逸风走到窗前,望着外滩的轮船。
十年前,他在福源当学徒,为了一张假票熬夜;十年后,他站在新账房里,面对的是更庞大的阴谋。
但有些东西没变——周伯庸账本里的批注,小豆子学辨银的认真,还有刻在骨子里的、守不住银元就守不住山河的执念。
“备车。”他说,声音里带着当年的狠劲,“这次,要把恒赉的根,彻底拔了。”
窗外,黄浦江的浪拍打着码头。
沈逸风知道,这一去南京,不仅是查一家钱庄,更是和十年前的自己,和周伯庸的遗志,和整个民族的商路,做一场最后的清算。
而新账房里的旧账,不过是序章。
真正的风暴,才刚要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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