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长公主最会察言观色，知道皇兄只是试探，笑着上前打圆场：“你们父皇最疼你们了，再跪下去他心疼了。”
她一边说，一边扶太子起来，又拉着明懿的手，总算把僵硬的气氛缓和下来。
等她去内殿瞧了瞧“昏迷”的皇后，说了几句宽慰话，才辞别出宫。
明懿公主留下“侍疾”，去了内殿，正殿只剩皇帝和太子父子二人。
皇帝换上和气的表情：“你不愿娶柳三，朕不勉强。但你年岁不小了，东宫总不能一直空着，该选太子妃了。”他在太子这个年岁时，长子都会说话了！
太子抬眼看他，语气平静：“父皇莫非忘了，当年无为大师为儿臣批命，言儿臣不宜早娶，早娶……恐于双亲寿数有碍。”
皇帝：“！！！”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
当年看着太子羽翼渐丰，位高权重的定国公又是太子舅舅，他不想给太子添强援，故意用这个借口，怎么把这茬忘了！
“那……不立太子妃，先纳两个良媛、昭训打理东宫、绵延子嗣，总可以吧？”
太子躬身：“全凭皇父做主。”
皇帝又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温婉的？活泼的？有才学的？”
太子依旧恭顺：“皇父眼光独到，儿臣并无偏好，全凭皇父做主。”
皇帝：“……”
他看着儿子油盐不进的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去。
朕是在给你选良媛，不是挑东宫属官！
皇上被太子那副“全凭父皇做主”的模样气得心口发堵，一肚子邪火没处泄。
立妃是他先提的，太子不娶妻是“为双亲祈福”，真发作起来，反倒显得他这个父皇不讲理。
明懿进内殿侍疾，康乐也回了府，没人劝解，他黑着脸憋了一路，刚回宣政殿，就瞥见安定侯还老老实实地跪在殿外青石砖上。
一看见这张脸，皇上瞬间想起自己被儿女集体反对的“赐婚馊主意”，那点羞恼混着对柳家女的不满，全冲了上来。
都是这个蠢货！
教出那么个无法无天的女儿，害得他在儿女面前丢尽脸面！
他几步冲到安定侯面前，根本不给对方请安的机会，劈头盖脸就骂：“柳敬峦！你越活越回去了！朕让你好生管教女儿，你就是这么管的？阳奉阴违，欺君罔上！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安定侯被骂得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从他认识皇上那天算，都没被这样骂过！
前几日派管家道歉，御史参他，皇上也没追责，他还以为这事早翻篇了；怎么过了十来天，皇上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他跪着往前挪了挪，刚想开口问缘由，就被皇上更凶的怒骂打断。
“御史参你‘藐视圣意、以仆代主’，你当朕瞎了？朕罚你女儿上门道歉，是让她好好反省，不是让你把朕的话当耳旁风！”皇上把憋在心里的火气全撒了出来，连柳绯绯禁足不到十天就敢去长公主府、还在府里冲撞公主的事都揉了进去，骂得唾沫横飞，“罚俸三年！降为禁军副统领！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好好想想怎么当臣子，怎么当爹！”
安定侯浑浑噩噩地磕头领旨，直到被内侍“扶”出宫，还没完全想明白。
皇上提长公主府的事，可这火气明明是冲女儿来的，到底女儿在寿宴上又闯了什么祸？
他只隐约知道女儿“言行不妥”，却不知道女儿拦了太子，更猜不到皇上已经把“柳家女觊觎太子”的心思记在了心里。
骂完安定侯，皇上心里的火气顺了些，冷静下来后，越想越后怕。
柳绯绯胆大包天拦太子，明摆着是存了觊觎太子妃之位。
明懿说“东宫女眷代表皇家威仪”，这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就柳三那粗鄙蠢钝的模样，真沾了东宫的边，将来丢的是他皇家的脸面！更何况，安定侯还掌京畿防卫！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皇上立刻召来大太监赵奇，又下了一道旨意：削安定侯府门籍！
所谓门籍，乃是允许勋贵官员家眷凭此进入宫闱参与庆典宴饮的凭证。此籍一削，便意味着从此以后，除非有特旨召见，柳家的女眷再也无需、也再无资格参加任何宫宴！
太子鲜少出宫，柳绯绯唯一能见到太子的机会就是宫宴，这条路一堵，她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碰不到太子的边了。
消息传到安定侯府时，安定侯正对着降职的文书发愁，柳绯绯却先炸了锅。
她听到“削门籍”三个字，当场就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凭什么！凭什么削我们家的门籍！我不能进宫了……我还怎么见太子殿下？”
我还怎么告诉他荣王要反？怎么救我们家啊！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她哭的全是自己的“救全家计划”泡汤，半点没提父亲降职罚俸、家族声誉扫地，仿佛那些都比不上见不到太子的绝望。
柳老夫人搂着她心肝肉地哄：“不哭不哭，宫里规矩大，咱们不稀罕去！”
柳经仁、柳经义也跟着劝：“妹妹别气，宫里不好玩儿！”
安定侯站在一旁，看着女儿哭得肝肠寸断，却全是为了一己私欲，再想想自己平白遭的贬谪、罚的俸禄，心里第一次升起一丝难以忽视的寒意。
原来皇上发火，是怕女儿缠上太子；原来他这个做爹的，在女儿心里，竟比不上一个素未深交的储君；原来他多年护着的宝贝疙瘩，眼里从来没有这个家。
这丝寒意刚冒头，就被柳老夫人的责备打断：“你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绯绯哭成这样吗？还不去想想办法，能不能求陛下收回成命！”
两个儿子也看着他，眼里满是“父亲快想办法”的期待。
安定侯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他刚被降职，哪还有脸去求皇上？
他掌管京城防卫，女儿却一心奔向太子。这几年，皇上的疑心越来越重，只怕如今已经睡不着了！
更何况，皇上削门籍的心意已决，求也没用。
要他看这门籍削了，断了女儿的念头才是柳家最好的出路。
他转身走向书房，留下柳绯绯还在哭哭啼啼，绞尽脑汁想“不进宫怎么见太子”，完全没意识到，她亲手让皇上对爹爹的信任出现了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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