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沉璧接过茶盏，轻呷一口，这才缓缓道：“柳三那人，公主您是知道的，她这辈子除了绞尽脑汁与我掐架，心里再装不下别的事了。”
明懿公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是如此。”
“故而，她那所谓的一梦，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如何与我争斗纠缠。除此之外，能记全的大事，唯有两件。”韦沉璧顿了顿，看向明懿公主，“公主可还记得那位温探花，温净远？”
提到这个名字，明懿公主脸上顿时浮现嫌恶之色，咬牙切齿道：“那个败类，怎会不记得！”
韦沉璧凑近明懿公主耳边，低声将温净远如何以色相引诱柳绯绯，如何利用她窃取安定侯府机密以助荣王，最终导致柳家满门遭殃的核心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
明懿公主听得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是开怀：“哈哈哈！原来如此！难怪！难怪柳绯绯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用茶杯砸断了温净远的腿！竟是灭族之恨！这可真是……真是冤有头债有主！”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点评道：“人家古人沈亚是一梦封侯拜相，她柳绯绯倒好，一梦全家临难！这也算是独一份了！”她和柳绯绯也是宿敌，见仇敌死全家，怎能不算畅快？
就是可怜了安定侯，曾也是为国尽忠之人！
韦沉璧接口道：“正是。说来，公主或许还该谢她一谢。”
明懿公主奇道：“为何？”
韦沉璧分析道：“若非她这一梦，醒来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当即发作，打断了温净远的腿，姓温的这才广撒网，恶心到咱们才让他仕途尽毁，颜面扫地。
那姓温的伪君子，此刻恐怕还披着那身探花郎的人皮，在京城里招摇撞骗，不知还要祸害多少人家的小娘子呢！”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促狭：“再者，若非柳三‘热心’相助，将那余氏女与平国公世子之事捅到明面上，公主您岂不是要等到嫁入平国公府后，才知晓那等腌臜事？
按柳三梦中所见，公主您可是生生咽下了那碗夹生饭，最后还捏着鼻子允了那余氏进门。”
明懿公主闻言，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定国公府查探到的消息，自然早已禀报了皇后和她，她知道安定侯府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却万万没想到，主导这一切的竟然是柳绯绯，而她的动机竟是……
韦沉璧证实了她的猜测：“按柳三醉后呓语，她在‘梦’中见到世子（指韩广弋）尚主后对公主您极为冷落，吵闹了两年，您最终还是松口，允他纳了余氏。她想着借此机会恶心咱们，才故意出手相助余氏，想把事情闹大。”
明懿公主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柳绯绯脑子里装的难道全是浆糊吗？！即便她‘梦’里知道了韩广弋和余氏的丑事，与平国公府的婚事乃是父皇金口玉言，我难道还能抗旨毁婚不成？”
恶心……确实是被她恶心到了！不过……
她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庆幸和嘲讽，“这回倒是歪打正着，让她自个儿把韩广弋和余氏作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她心里清楚，若真嫁了韩广弋，为了皇兄的布局，面对那般局面，她或许真的会权衡利弊后选择隐忍，允了纳妾之事。
但她明懿公主绝非任人拿捏之辈，事后必有雷霆手段报复。看柳绯绯那蠢样，大约是没“梦”大结局！
韦沉璧笑道：“所以说，这是歪打正着，上苍庇佑公主，才让那蠢人自作自受。”
明懿公主也笑了起来，深以为然。
韦沉璧又道：“公主您且看她重生后做的这些事，桩桩件件，便知她那‘梦境’是何等混乱残缺。纵然窥得一丝天机，也是虎头蛇尾，不成体系，甚至……误导众生。”
明懿公主追问：“可还有别的吗？比如……荣王？”她终究还是问到了最核心的问题。
“这便是第二件，”韦沉璧再次凑近她耳边，用极低的气音快速说了几个字。
明懿公主闻言，脸色骤变，猛地抓住韦沉璧的手臂，声音都变了调：“何时？！”
韦沉璧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她……不记得了。”
“什么？！”明懿公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简直想打人！
荣王谋反！！！这等泼天大事，她居然不记得具体时间？！
“她可真是好样的！”明懿公主气得胸口起伏。
这感觉，就像是眼睁睁看着一根肥美的胡萝卜吊在眼前，闻得到香味，却怎么也够不着，真真是愁得明懿公主抓心挠肝，坐立难安。
韦沉璧也面露苦笑：“除了这两桩，余下的，尽是她梦中如何与我吵架斗气的琐碎事了，于大局无益。”
明懿公主仰头望着精雕细琢的房梁，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贼老天！此等关乎国本的重事，竟付予这等蠢人！真是……暴殄天物！”
韦沉璧缚手一笑，深藏功与名。
信任是平时一点一滴累积的，正是平素知无不言，才能得公主今日深信不疑。
剩下的事儿，只要柳绯绯不说，就再无人知将来之事，生而知之者，唯我一人。
万一柳绯绯说了？
韦沉璧在心里冷笑：我也不傻，既然打定主意就不会再让人信她。更不会给柳绯绯机会，让她说出来。
韦沉璧道：“公主，便是托付与她又如何！时移世易！如今安定侯闲赋在家，温净远已被罢官；平国公改了嗣子，余氏自食恶果，柳三梦中之事皆未应验，纵然将来数年她都知晓了。
难道咱们还要顺着那一条道走到黑！”
明懿公主也知道韦沉璧说的有理，远的不说，如今没了温净远，荣王借他的手坑死安定侯全家的事儿就要改。平国公改立嗣子，就是立场鲜明的想投太子，省了她不少事儿。
既然开头都改了，结局有变不是很正常？
如此，柳绯绯没梦到的事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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