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懿虽性子骄纵，却并非无理取闹之人，看人看事往往一针见血。太子结合自己的观察，深觉妹妹的评价相当中肯。
这些人家，要么是父兄身居高位，女儿却品貌才学平庸；要么是家道中落只剩虚名，女儿却心比天高；要么就是徒有其表，性情呆板无趣。
……
也亏得明懿那张利嘴，倒是省了孤不少事。
太子心下暗忖。
他将秦瀚提到的几家都在心里过了一遍筛子，竟没发现一个能让他眼前一亮的。
更让他心下不解的是，秦瀚说了这半天，名单里竟半个“韦”字都未曾提及。
这就奇了。
除了太子正妃，此次定然还要遴选良娣、良媛等。
韦三娘如今是吏部侍郎之女，做太子妃是勉强了些，但若只是良娣，却是完全够格的。
更何况韦顺新近升迁，正是简在帝心之时，韦家为何毫无动静？竟连份拜帖都未曾往几位长公主府上递？
秦瀚全然不知太子心中所想，还在那儿学着康乐长公主的语气，叽叽喳喳地“蛐蛐”各家：
“母亲说了，这家的夫人就不是个讲理的，想要女儿明事理也难！”
“那家不行，一家子都……嗯，相貌不佳，女儿想来也美不到哪里去！”
“还有这家，如今就只剩下一堆破烂规矩撑门面了，女儿怕也是个古板的！”
“那家更别提了，母亲说那姑娘跟个闷葫芦似的，一戳不动弹，没趣儿的很！”
康乐长公主的原话大抵如此，只是后面还有几句更犀利的，秦瀚却不敢在宫里说了：“……皇兄前两年也不知犯了什么倔，非咬着牙不给太子议亲，彼时李尚书家的二娘、刘将军家的五娘都尚未定亲，哪个不是品貌端庄、大家风范？生生把好人选全给错过去了！真是……皇兄糊涂！”
剩下的抱怨关乎君王，秦瀚再是天真烂漫，也知道分寸，绝不敢宣之于口，只说：“每天都有一堆拜帖，母亲烦得嘞！”
表兄好惨！像是被众人相争的彩头！
太子仔细听着，忽然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姑母康乐长公主对这几家的看法，竟然与妹妹明懿公主的评价惊人地一致！
孤的妹妹果然聪明！
等太子处理完政务，信步转到清宁殿向皇后请安。
踏入殿内，只见皇后正与明懿公主对坐，两人中间的小几上摊着几份名单，显然正在商议要事。
见他进来，明懿公主抬起眼皮懒懒叫了声“皇兄”，又继续低头看帖子，眉头微蹙。皇后则含笑招手让他近前：“我儿来得正好，你也来看看，这是几位宗亲递上来的名单，你可有合意的人选？”
太子依言上前，目光扫过那些帖子，耳边听着母后和妹妹的讨论。
康泰长公主推荐了威远侯家的陈三娘，言其端庄；康平长公主则属意兵部尚书家的楚九娘，赞其爽利；鲁王妃觉得御史大夫家的唐十一娘温婉可人；定国公府推举的是桑太师的孙女桑七娘，家世学问都是一等一；越王妃则只夸观文殿大学士的侄女范七娘性子娴雅……
而他的姑母康乐长公主并未直接推荐任何人，却将名单上每个人选的家族背景、品貌性情、姻亲关系都梳理得清清楚楚，客观陈述给皇后听，给皇后参谋。
此外，康乐长公主还额外点了几个性子柔顺、家中人丁兴旺、但门第不算顶尖的姑娘，显然是作承徽、昭训，乃至更低阶奉仪的人选在考量。
明懿公主撇着嘴，表情复杂。
名单上的这些贵女，她平日在各种场合见过不少，实话实说，没一个能让她真心觉得配得上自家皇兄的。不是觉得对方矫揉造作，就是嫌其才疏学浅，要么就是家世虽好却本人无趣。
可她心里也明白，在适龄的范围内，这几乎已是能挑选出的最好人选了，不由得有些悻悻然。
太子听着，心中那份名单也与眼前的重合，确实如妹妹所想，差强人意。
他有心问一句“为何不见韦家三娘”，话到嘴边又觉唐突。他与韦沉璧在外人看来素未谋面，毫无交集，若贸然提起，反倒引人疑窦，显得别有用心。
正当他思忖如何不着痕迹地探问时，却听皇后放下手中名单，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向明懿公主，语气寻常地问道：“说起来，韦家那位三娘，可是已经定亲了？”
皇后对韦沉璧印象确实不错。那孩子品貌出众，行事知礼懂分寸，难得的是那份沉稳的气度，不骄不躁，她冷眼瞧了好几年，觉得给儿子做个良娣是极合适的。
韦家如今势头正好，韦顺新升吏部侍郎，对太子而言也是个助力。这两年也没听女儿提起韦三娘议亲的事，故而才有此一问。
皇后问得也巧妙，只问是否定亲，若已定下，她便顺势将话题引到别家，比如杜五娘身上，丝毫不露痕迹，保全了双方颜面。
她这话问得随意，一旁的太子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端起茶盏的手稳稳定在空中，耳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全副心神都等待着妹妹的回答。
明懿公主倒没多想，她们小姐妹之间时常有些私房话，各家动向多少知道一些。她歪着头想了想，回道：“她倒也不算定亲。只是听说韦侍郎早年与一位世交有约，两家儿女要结为秦晋之好。如今年纪合适的，似乎就是三娘与那家的幼子。”
皇后闻言，了然地点点头，心里虽觉有些可惜，虽然没有行六礼，两家已经有约，韦家重诺，这亲事也势在必行。
皇后原本也不是非韦三娘不可，听说人家有约，也不再追问，只从善如流地揭过此事：“原是如此，那倒也不急。听闻卢家也在为女儿相看！如今看来，你那几个小姐妹里就剩下五娘了。”
她口中的五娘，指的是侄女杜翩翩，皇后的娘家侄女不少，这个和明懿公主年纪相仿，表姐妹时常在一起玩感情好。
皇后对这个经常来宫里看她的侄女比别的子侄多了几分喜欢，对这个侄女的婚事颇为上心，询问自然比别家更细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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