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使者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入陈九阴和柳明轩的耳中,更刺入他们几乎被绝望浸透的心。交出李玉柔,或者……死。没有第三条路。
外围,是虎视眈眈、虽被暂时压制却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两位鬼王及其麾下大军,万魂血煞阵虽受干扰,却并未停止运转,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内里,是这深不可测、手段诡异的观冥司使者,其漠然的态度比血河鬼王的暴虐更让人心底发寒。
而他们三人,已是强弩之末。陈九阴伤势不轻,法力近乎枯竭;柳明轩真气消耗巨大,持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被护在中间的李玉柔,虽被无瞳旗帜暂时压制了吞噬本能,但体内两股意志的冲突并未停歇,反而因为外部的压力而变得更加激烈,她身体不时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戾的嘶鸣,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如同活蛇般蠕动,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
陈九阴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迎着灰袍使者兜帽下那无形的、冰冷的“视线”,缓缓摇头,声音因虚弱而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前辈,玉柔是我们的同伴,并非货物。我们……不能将她交出。”
柳明轩虽未说话,但他默默上前半步,与陈九阴并肩而立,手中长剑虽黯淡,剑尖却依旧稳稳指向地面,表明了他的态度。要他放弃同伴,除非他死。
“同伴?”灰袍使者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重复一个无法理解的词汇,“‘鬼胎’容器,乃阴阳逆乱之节点,灾劫之源。其‘存在’本身,即需观测与界定。交出,归于记录;抗拒,则变量激增,需予以清除。此乃‘观冥’之律。”
他似乎在阐述一种冰冷的规则,不带任何个人情感。那面无瞳旗帜微微飘动,其上空洞的眼窝仿佛更加深邃,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凝聚,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带着一种仿佛能判定“存在”与否的恐怖意味。
陈九阴心头沉重,他明白,言语无法打动这如同规则化身般的观冥使者。他飞快地扫视四周,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寻找着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机。硬拼?绝无可能。即便他和柳明轩处于全盛状态,恐怕也难以在这观冥使者手下走过一招。说服?对方只认所谓的“观冥之律”。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外围的战场上。
血河鬼王与阎罗鬼王的战斗并未停止,反而因为观冥使者的插手而变得更加诡谲和谨慎。两位鬼王似乎都分出了一部分心神关注着这边,显然都不愿“鬼胎”落入观冥司手中,但又慑于那无瞳旗帜的诡异能力,不敢轻易踏足这片被无形力场笼罩的区域。
血河鬼王麾下的鬼军仍在与阎罗近卫、牛头马面等混战,西方亡灵则与一部分血河系妖鬼打得难解难分。整个幽冥宫广场,依旧是一片混乱的修罗场。但可以明显感觉到,因为观冥使者的存在和万魂血煞阵被部分干扰,战斗的激烈程度有所下降,各方势力都在观望,或者说,在等待着这边对峙的结果。
“变量激增……”陈九阴咀嚼着这个词,脑中灵光一闪。这观冥司,似乎极度厌恶“不可控的变量”?他们追求的是“记录”和“界定”,是维持某种既定的“秩序”?
他猛地看向仍在痛苦挣扎的李玉柔,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再次浮现——既然无法对抗,那就……制造更大的“变量”!大到让这观冥使者也无法轻易“清除”或“记录”!
“柳兄,”陈九阴以极低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语,“待会儿,我会尝试用最后的力量,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彻底激发玉柔体内那沉睡意志的力量!哪怕只有一瞬!”
柳明轩瞳孔骤缩:“陈兄!你疯了?!那会彻底毁了玉柔姑娘!”
“不这样做,我们现在就要死!而且玉柔也保不住!”陈九阴眼神决绝,“这是唯一的生路!那观冥使者厌恶不可控的变量,我们就给他一个最大的变量!让那古老意志短暂苏醒,其力量层级必然远超现在,足以引起两位鬼王甚至更多存在的疯狂争夺!届时场面彻底失控,这观冥使者要么花费巨大代价强行镇压,要么就只能暂时退避,重新‘观测’!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可之后呢?苏醒的古老意志,我们如何应对?”柳明轩急问。
“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活下去!”陈九阴咬牙,“准备好,我数三声!”
就在这时,似乎察觉到陈九阴身上那股决绝的、准备鱼死网破的气息,灰袍使者动了。他显然不打算再给这些“蝼蚁”挣扎的机会。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枯瘦的手,指向被陈九阴和柳明轩护在身后的李玉柔。无瞳旗帜上,幽光汇聚,那空洞的眼窝仿佛化作了实质的漩涡,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抹除”意志开始锁定李玉柔!
“冥顽不灵,变量清除。”淡漠的声音宣判了结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陈九阴心中狂吼,不再有任何犹豫,将残存的所有法力,连同眉心阴阳镜碎片传来的一丝本源之力,不顾一切地、毫无保留地灌注向李玉柔!这一次,不再是安抚或引导,而是如同投入干柴的烈火,是彻头彻尾的……引爆!
“嗡——!”
李玉柔身体剧震,眉心那被暂时压制的黑洞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乌光!那乌光深邃、古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一股难以言喻的、凌驾于在场绝大多数存在之上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眠的洪荒巨兽,猛地睁开了眼睛!
“咔嚓!”
灰袍使者周围那无形的力场,竟在这股骤然爆发的威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那锁定李玉柔的“抹除”意志,也被这股蛮横、古老的力量强行冲散!
“吼——!”
不再是李玉柔的声音,而是一个充满了无尽岁月沧桑与冰冷威严的咆哮,从她口中发出!她猛地抬起头,纯黑的双眼深处,竟亮起了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九幽之下的魔主睁开了双眼!她周身的黑色纹路瞬间实质化,化作一套覆盖全身的、布满玄奥符文的漆黑骨甲!她的气息疯狂攀升,瞬间突破了鬼将的层次,直逼鬼王!甚至……犹有过之!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整个战场为之一静!
“什么?!竟然提前苏醒了?!”血河鬼王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意志苏醒的速度和威势远超预计,喜的是这力量层次,若能吞噬,好处难以估量!
“不好!”阎罗鬼王也是心头巨震,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一个不受控制的、全盛时期的古老存在,比鬼胎容器要危险得多!
就连那一直淡漠的灰袍使者,兜帽下的“视线”也首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是一种……被打断既定程序的“意外”与“审视”。他按在旗帜上的手微微收紧,旗帜无风自动,幽光剧烈闪烁,显然在重新评估眼前的“变量”。
陈九阴和柳明轩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下,如同暴风雨中的扁舟,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他们看着那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散发着滔天魔威的“李玉柔”,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与担忧。他们释放出了一个他们根本无法掌控的怪物!
“蝼蚁……安敢扰吾沉眠?!”‘李玉柔’……或者说,那苏醒的古老意志,猩红的双眸扫过陈九阴和柳明轩,带着一丝被蝼蚁惊扰的不悦。但她并未立刻对两人出手,她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场中能量最为磅礴的几个存在——血河鬼王、阎罗鬼王,以及……那手持无瞳旗帜的灰袍使者!
“血煞……轮回……还有……令人厌恶的‘观测’之力……”她冰冷的声音回荡,“正好,作为吾重临世间的血食与见证!”
她猛地张开双手,眉心黑洞不再是吞噬,而是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扭曲空间的力场核心!
“幽冥……归墟!”
轰隆!
以她为中心,一个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领域骤然扩张!领域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光线湮灭,无论是血煞之气、轮回黑光、甚至是西方亡灵的圣光,都被强行拉扯、分解、吸收!几名靠得稍近的鬼将和妖族头目,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领域边缘吞噬,化为乌有!
这领域,甚至开始侵蚀灰袍使者的无形力场,与无瞳旗帜散发的幽光激烈冲突,发出刺耳的、仿佛空间被撕裂的声响!
“动手!擒拿她!绝不能让她彻底掌控这股力量!”血河鬼王率先按捺不住,血狱战斧爆发出滔天血芒,一斧劈向那扩张的黑暗领域!
阎罗鬼王也不再迟疑,混沌鬼气凝聚成一柄巨大的审判之矛,带着轮回法则之力,刺向领域核心的‘李玉柔’!
灰袍使者沉默片刻,手中的无瞳旗帜猛地一顿!旗面上的无瞳之眼仿佛彻底活了过来,脱离了旗帜,化作一个巨大的、虚幻的眼球虚影,悬浮在半空!那眼球没有瞳孔,却仿佛能映照出万物本质,一道灰蒙蒙的、蕴含着“界定”与“剥离”法则的光束,射向黑暗领域,试图将其从这片空间中“剥离”出去!
三位顶尖存在,几乎同时向刚刚苏醒的古老意志发动了攻击!
黑暗领域剧烈震荡,与三道绝强力量疯狂对撞!整个幽冥宫广场的空间都在扭曲、崩裂,地面寸寸龟裂,高大的宫墙开始坍塌!那些实力稍弱的鬼物妖邪,在这等层次的能量冲击下,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落叶,成片成片地湮灭!
真正的末日景象!
陈九阴和柳明轩被这碰撞的余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一块崩裂的黑玉地基后面,口吐鲜血,几乎昏厥。
陈九阴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被血光、黑芒、灰蒙光束以及深邃黑暗笼罩的核心区域,眼中充满了苦涩。他制造了变量,引发了更大的混乱,但……他们真的能在这等毁灭性的碰撞中找到生路吗?玉柔……她的人格,还能回来吗?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或许是因为同时承受三位顶尖存在的攻击,那刚刚苏醒、尚未完全适应容器和熟悉力量的古老意志,发出了愤怒的咆哮,黑暗领域收缩了一下,随即以更狂暴的姿态反击!
而也就在这力量极致碰撞、空间最为脆弱的时刻——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响,从广场的某个角落传来!
那不是物质碎裂的声音,而是……空间屏障被强行撕裂的声音!
只见在战场边缘,靠近幽冥宫主殿方向的一处虚空,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撕开了一道口子!口子后面,并非无尽的虚无,而是一片浑浊、流淌着污浊河水、弥漫着浓郁水汽与怨气的诡异景象!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其中传来锁链拖曳和无数怨魂哀嚎的声音!
一道阴冷、滑腻、带着浓郁腥气的意念,从那空间裂缝后传来:
“啧啧啧……好热闹的百鬼夜宴啊!如此盛宴,怎能少了我‘忘川河伯’?阎罗老儿,你的请柬,可是送漏了我这一份啊!”
随着这意念传来,一条由浑浊河水凝聚而成、布满惨白手臂的巨大触手,猛地从那空间裂缝中探出,带着滔天的怨气与腐蚀之力,不分敌我地,朝着能量碰撞最激烈的核心区域,朝着那黑暗领域中心的‘李玉柔’,狠狠卷去!
第四方势力,竟在这最混乱的时刻,强行介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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