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下的石缝狭窄而潮湿,弥漫着苔藓和泥土的气息。微弱的晨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内部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三人之间的沉重与虚弱。
柳明轩盘膝坐在最内侧,面如金纸,双目紧闭。他体内内力已近乎枯竭,经脉因过度催谷而多处受损,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每一次试图引导微薄的内息运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剧痛。他不得不放弃主动调息,转而进入一种类似龟息的深层休眠状态,最大限度地减少身体消耗,依靠自身顽强的生命力缓慢汲取天地间游离的稀薄元气,以期能点滴修复那濒临崩溃的躯体。他就像一把收入鞘中的绝世利剑,锋芒尽敛,只为等待重见天日时再度出鞘的一刻。
李玉柔的情况稍好,但亦是心力交瘁。她将昏迷不醒的陈九阴小心安置在相对干燥平坦处,自己则守在一旁,寸步不离。她持续不断地将体内那清冷柔和的太阴之力,以最温和的方式渡入陈九阴体内。这力量虽无法治愈他魂源的本源之伤,却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他那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魂魄,勉强维系着一线生机,阻止其继续恶化。她能感觉到,陈九阴的魂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这让她忧心如焚。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日头逐渐升高,山林间恢复了白日的喧嚣,鸟鸣虫嘶,却更反衬出石缝内的死寂。李玉柔不敢有丝毫松懈,一边维持着对陈九阴的魂力滋养,一边竖着耳朵,警惕地捕捉着石缝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搜捕的敌人未必会轻易放弃。
直到午后,阳光变得有些灼热,一直昏迷的陈九阴,睫毛忽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李玉柔立刻察觉,惊喜地低唤:“陈先生?陈先生你醒了?”
陈九阴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而无焦,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凝聚起一丝神采。映入眼帘的是李玉柔写满担忧和疲惫的苍白面容,以及她掌心那缕持续散发的、让他魂魄感到一丝清凉舒适的幽蓝光华。
“玉……柔……”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每吐出一个字都显得异常艰难,“我们……这是……在……哪?柳兄……他……”
“我们在一个新的藏身之处,很安全。柳大哥他……”李玉柔连忙低声将昨夜柳明轩成功摧毁令牌、焚毁庙宇,以及负伤归来、如今正在强行疗伤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
陈九阴静静地听着,涣散的眼神逐渐清明了一些,但也更加沉重。他尝试动一下手指,却发现连这点微小的动作都无法完成,身体如同不属于自己,只有魂魄深处传来的、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的剧痛,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代价是何等惨重。
“令牌……毁了好……毁了就好……”他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但……‘将军府’……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气息更加紊乱。
“陈先生,你先别说话,别想那么多!安心静养要紧!”李玉柔急忙安抚,渡过去的太阴之力稍稍加强了几分。
陈九阴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依旧在深度休眠中的柳明轩,又回到李玉柔脸上,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凝重:“我……魂源受损……非……寻常药石……能医……恐……需漫长时日……方能……恢复一二……眼下……柳兄重伤……我……废人一个……唯有你……”
他停顿了许久,积蓄着几乎不存在的力气,才继续说道:“你身负太阴之力……乃……至阴至净之源……对阴邪……有先天克制……亦能……滋养魂灵……日后……路途艰险……你需……尽快……熟悉掌控……这份力量……它将是……我们……唯一的……倚仗……”
这番话,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的所有精神,说完之后,他眼神再次黯淡下去,呼吸变得微弱,仿佛随时会再次陷入昏迷。
李玉柔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如刀绞,但陈九阴的话语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心里。她明白,陈九阴这是在交代后事,也是在为她指明方向。是的,柳大哥战力暂时尽失,陈先生昏迷濒危,如今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和这刚刚获得、还十分陌生的太阴之力了。
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坚定:“我明白,陈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掌握这力量!我一定会护你们周全!”
陈九阴似乎想扯动嘴角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最终无力地闭上双眼,再次陷入了昏沉的休养状态,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着他顽强的生命之火尚未熄灭。
李玉柔擦去眼角的湿润,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她不再仅仅是被保护者,她必须成为保护者。她将陈九阴安置得更舒适一些,然后走到石缝入口附近,盘膝坐下,远离两人,以免打扰。
她闭上双眼,摒弃杂念,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仔细感知着那流淌在经脉与魂源之中的清冷力量。这力量如同月下寒潭,幽深静谧,与她过去的法力截然不同,更加纯粹,更加贴近世界的某种本源。
她回忆着之前几次动用太阴之力的感觉——惊退邪祟、遮蔽洞口、滋养魂魄。她尝试着不再是被动地引导,而是主动地去“理解”和“掌控”。
她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细如发丝的太阴之力,让其在自己指尖萦绕。起初,这股力量如同调皮的水流,难以捉摸,时而凝聚,时而逸散。但她并不气馁,凭借着过人的悟性和与这力量同源而生的亲和力,她逐渐找到了某种韵律。
她尝试着让它变化形态,从一缕微光,化作一层薄薄的、覆盖手掌的膜,再凝聚成一颗若有若无的、散发着纯净寒意的光球。她控制着它的强度,时而如春风拂面,温和滋养;时而如冬夜寒星,带着凛然的净化之意。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不多时,她的额头便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更加苍白。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太阴之力的联系正在变得更加紧密,操控也越发得心应手。这力量仿佛是她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如臂指使。
她还发现,在这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处,尤其是在夜间,太阴之力的恢复和增长似乎比平时要快上一些。月光、幽暗、宁静……这些环境似乎都能助益这份力量。
时间在她忘我的修炼中悄然流逝。当夜幕再次降临时,李玉柔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淡不可见的幽蓝光华,虽然疲惫,却带着一丝欣喜。她摊开手掌,一团拳头大小、稳定而纯净的幽蓝光晕悄然浮现,柔和地照亮了昏暗的石缝,驱散了夜的寒意,也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宁静氛围。
这团光,没有攻击性,却蕴含着强大的净化与守护之意。
她走到柳明轩身边,将光晕缓缓靠近。那纯净的气息似乎抚平了他眉宇间因痛苦而产生的细微褶皱,他原本极其微弱的气息,似乎也平稳了一丝。她又来到陈九阴身旁,光晕笼罩之下,他魂魄那躁动不安的波动,也似乎被安抚了些许。
虽然依旧无法治愈他们沉重的伤势,但这精进掌控后的太阴之力,在稳定伤势、滋养魂魄方面,效果比之前好了不少。
看着光晕中两人暂时趋于平稳的状态,李玉柔轻轻松了口气。她靠坐在石壁旁,维持着光晕不散,一边守护,一边继续恢复和修炼。
石缝外,是未知的危险和茫茫黑夜。石缝内,是重伤的同伴和渺茫的前路。
但此刻,李玉柔的心中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彷徨无助。她手中这团幽蓝的微光,不仅是力量,更是希望,是她在无边黑暗中,为自己和同伴点燃的一盏微弱却坚韧的灯。
暗夜漫长,微光虽弱,却足以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支撑着她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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