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内,灵气氤氲,与百草径中的凶险诡谲判若两地。玄苦与李玉柔被安置在一处名为“清心小筑”的雅舍,虽陈设简朴,但一应俱全,空气中弥漫着安神定魄的淡淡药香,让两人紧绷的心神得以稍作舒缓。谷中弟子送来疗伤丹药与清水,态度算不上热情,却也周到。
然而,两人心中牵挂同伴,尤其是昏迷不醒、伤势最重的陈九阴与柳明轩,哪里能真正安心休养。在简单处理了自身伤势,略作调息后,便向负责照料他们的弟子询问。
那弟子倒也并未隐瞒,只道:“陈先生与柳公子已被苏姑娘送至‘百草庐’,由木长老亲自诊治。木长老不喜外人打扰,二位还请在此静候消息。”
“木长老?”玄苦合十问道,“不知这位木长老,医术如何?我那两位朋友……”
弟子脸上露出敬畏之色:“木长老乃我药王谷医术最高之人,尤其擅解奇毒,活死人、肉白骨亦非虚言。只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长老脾气有些古怪,最厌烦旁人质疑他的医术。既然苏姑娘将人送了过去,想必是有把握的。二位放心便是。”
话虽如此,玄苦与李玉柔对视一眼,心中的担忧并未减少半分。那苏姑娘行事跳脱,难以揣度,而这木长老听起来又脾气古怪……只盼一切顺利。
与此同时,陈九阴与柳明轩已被安置在百草庐内。
百草庐并非寻常屋舍,而是一座半嵌入山壁的建筑,以巨大的古木和青石搭建而成,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庐内空间开阔,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味,四周墙壁皆是药柜,密密麻麻无数抽屉,标注着各种草药名称。中央是一片空地,铺设着干净的青石板,柳明轩便被安置于此,身下垫着柔软的蒲草。
而陈九阴,则被放置在角落一张由无数翠绿藤蔓自然编织而成的“床榻”上,那些藤蔓似乎拥有生命,微微蠕动,散发出清凉的气息,滋养着他受损的魂体。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头发胡须皆白且乱糟糟如同鸟窝的老者,正蹲在柳明轩身边。他身形干瘦,脸上皱纹密布,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他便是木长老。
木长老并未把脉,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扫视着柳明轩,偶尔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触碰一下柳明轩胸口那团顽固的、散发着阴寒与腐蚀气息的黑灰色伤口。他的指尖萦绕着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翠绿光芒,与那蚀骨阴煞接触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苏姑娘则赤足坐在一旁高高的药柜顶上,悠闲地晃荡着小腿,手腕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她手中把玩着那条碧绿小蛇,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
“啧啧,蚀骨阴煞,还混杂了‘将军府’特制的‘腐魂毒’。”木长老的声音沙哑,如同枯叶摩擦,“阴煞蚀体,腐毒伤魂,能撑到现在,全靠金山寺的小还金丹吊住心脉,以及那小女娃精纯的太阴之力不断滋养。不过,也快到极限了。”
他站起身,踱到陈九阴身边,只看了一眼,便撇撇嘴:“这个更麻烦。魂源受损,根基动摇,还强行以精血引动异种能量冲突,自毁长城。能留得一缕残魂不散,已是侥幸。”
“木老头,别说这些没用的。”苏姑娘在上面笑嘻嘻地开口,“你就说,救不救得活?怎么救?”
木长老抬头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小丫头片子,就知道给老夫找麻烦!一个肉身将朽,一个魂体将散,都是棘手的很!”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闪烁着一种遇到疑难杂症时的兴奋光芒。他走回药柜前,枯瘦的手指如同弹琴般在无数抽屉上掠过,速度极快,令人眼花缭乱。
“蚀骨阴煞,需以至阳至刚之力化解,但需温和,否则未驱邪先伤身……腐魂毒纠缠魂体,需引魂草辅以安魂秘术……嗯……肉身生机近乎断绝,需‘生生造化丹’的核心药力,但药力太猛,需千年石乳调和……”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迅速抓取药材。有时是几片干枯的花瓣,有时是一截黑乎乎的根茎,有时甚至是几颗活着的、不断扭动的虫蛹。各种药材在他手中被精准地称量、配伍,或研磨成粉,或榨取汁液,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
“至于这个魂伤的……”他瞥了一眼陈九阴,“寻常滋养魂源的药物对他效果已不大,需另辟蹊径……或许,可以‘枯荣生死法’一试?”
“枯荣生死法?”苏姑娘眼睛一亮,“你要用那个?有意思!”
木长老不再多言,先将配制好的、用于治疗柳明轩的药液以银针渡穴之法,缓缓注入其周身大穴。那药液呈琥珀色,带着一股炽热的气息,进入柳明轩体内后,他身体表面那层黑灰色似乎淡了一分,但眉头却紧紧皱起,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接着,木长老走到陈九阴身边,双手虚按在他额前。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不再是之前的药香,而是散发出一股如同古木逢春、又似秋风肃杀般的矛盾气息。一股蕴含着“枯寂”与“新生”两种意境的奇异力量,缓缓注入陈九阴的魂体。
陈九阴昏迷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上浮现出痛苦挣扎的神色,仿佛灵魂正在经历一场酷刑与蜕变。
时间一点点过去。百草庐内寂静无声,只有药材被处理时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偶尔因治疗而产生的痛苦闷哼。
数个时辰后,木长老终于停手,额头微微见汗,显然消耗极大。
柳明轩胸口那团黑灰色缩小了近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却平稳有力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气若游丝。而陈九阴,虽然仍未苏醒,但眉宇间的死灰色淡去,魂体似乎凝实了一丝,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消散。
“暂时吊住命了。”木长老呼出一口浊气,对苏姑娘道,“柳小子体内的阴煞与腐毒已被化解部分,后续需连续施针用药七日,方能根除。至于陈小子……他的魂伤非一日之功,‘枯荣生死法’只是激发了其魂源深处的一点生机,能否真正恢复,甚至因祸得福,就看他的造化了。”
苏姑娘从药柜上跳下,凑到两人身边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木老头你本事大。”
木长老哼了一声,走到一旁的水盆边洗手,状似无意地问道:“这两个小子,什么来头?尤其是那个用剑的,身上的煞气和不甘,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还有那个魂伤的小子,他强行引动的那股邪异又带着点纯阳气息的力量,颇为古怪。”
苏姑娘眨眨眼,狡黠一笑:“来历嘛……一个跟金山寺的和尚同行,一个身负精纯太阴之力,还有一个嘛……可能跟‘将军府’有点过节哦。”她特意在“将军府”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木长老洗手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如常,淡淡地道:“‘将军府’?那群藏头露尾、专搞些邪门歪道的家伙?”
“可不是嘛。”苏姑娘把玩着小蛇,“他们在谷外,可是被‘将军府’的人追杀得够呛。那个用剑的,就是伤在‘将军府’的阴骨道人手里。木老头,你说‘将军府’的人,怎么会对这几个小辈穷追不舍?甚至不惜动用蚀骨阴煞和腐魂毒这种阴损玩意?”
木长老沉默了片刻,用布巾擦干手,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二人,特别是陈九阴。
“蚀骨阴煞也就罢了,腐魂毒……那可是专门针对修行者魂源的奇毒,炼制极为不易。‘将军府’如此大动干戈……”他走到陈九阴身边,仔细感知了片刻,又看了看被放在一旁、已然黯淡无光的将军府令牌。
“这令牌……”木长老拿起令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尤其是那被陈九阴精血污染、更显诡异的鬼头图案,以及旁边那模糊的“将军府”字样。“好精纯的阴煞之气,内里似乎还曾封印过一丝……至阳之力?奇怪,矛盾的组合。”
他沉吟良久,将令牌放下,对苏姑娘道:“此事恐怕不简单。你近日多在谷中留意,若有陌生面孔或异常动静,立刻报我知晓。”
“知道啦。”苏姑娘笑嘻嘻地应下,随即又好奇地问,“木老头,你好像对‘将军府’挺在意?”
木长老望向百草庐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山谷,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声音带着一丝追忆与冷意:“多年前,曾有一些故人,折损在与‘将军府’相关的纷争中。那群人……所图非小,且行事毫无底线。若他们真的将触手伸到药王谷附近……”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的凝重却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躺在藤蔓床榻上的陈九阴,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眉心微微蹙起,仿佛在昏迷中,也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而放置在桌上的那枚将军府令牌,在无人注意的角度,那鬼头的双眼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旋即恢复黯淡。
药王谷这片看似祥和的净土,似乎也即将被卷入更深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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