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水沿着螺旋轨迹漫过青稞架的木脚时，陈默在湖边立了块新的石头，上面刻着刚学会的东巴文——“时间在打圈”。林夏蹲在旁边，用红绳把铜铃系在石头上，风一吹，铃音裹着融水的叮咚声，在山坳里绕出一圈圈涟漪。
“你说星之民看到这螺旋，会不会觉得眼熟？”林夏指尖划过石头上的刻痕，红绳在她腕间晃悠，像条跳动的小火苗。
陈默望着雪山深处，那里的雪线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慢慢回升，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往上提。“应该会吧，”他捡起块扁平的石子，贴着水面打了个水漂，石子在螺旋轨迹上跳了三下才沉下去，“就像迷路的人看到家门口的老槐树，总能认得出。”
老周扛着新劈的木柴从林子里出来，柴捆上沾着些还没化的雪粒。“灶上炖着酥油茶，”他粗声喊着，“卡雅说要给铜铃挂个穗子，正翻箱底找彩线呢。”
林夏眼睛一亮，拉着陈默往木屋跑：“我知道她有块孔雀蓝的丝线，配铜铃肯定好看！”
木屋的火塘里，铜壶正咕嘟咕嘟冒着泡，奶白色的茶汤上浮着层金黄的油花。卡雅盘腿坐在毡垫上，面前摊着个旧木箱，里面堆着五颜六色的线团，像撒了一地的彩虹。“喏，”她捡起团银灰色的线，“这个耐脏，挂在外面风吹日晒也不容易褪色。”
林夏捏起那团孔雀蓝的线：“银灰太素了，你看这蓝，像不像融水映着天的颜色？”
陈默看着她们争论线的颜色，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火塘的光在墙上投下他的影子，随着火苗晃动，影子的边缘竟也泛着淡淡的螺旋纹。他突然想起冰洞里金属板的凹槽，当时没细看，现在想来，那凹槽的弧度，和火塘里跳动的火苗轨迹，竟有几分相似。
“时间的螺旋……”他低声呢喃，“是不是藏在所有会动的东西里？”
卡雅闻言抬起头，手里的线轴转了半圈：“老人们说，连酥油花的纹路都是绕着心转的。”她指着火塘边烤着的青稞饼，饼上的裂纹果然呈螺旋状散开，“你看，揉面时手腕转的圈，烤的时候热气钻的缝，都是一个理。”
正说着，门外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一只雪鹑落在窗台，歪头看着屋里的人。陈默认得它，这阵子总在青稞架附近打转，羽毛上沾着的雪粒还没抖落，像撒了把碎星星。
“是六十年前那只的后代吧？”林夏轻手轻脚走过去，雪鹑没受惊，反而蹦跳着蹭了蹭她的指尖，“它肯定是来送信的。”
雪鹑的脚边沾着片干枯的青稞叶，叶尖卷成小小的螺旋。陈默把叶片展开，发现背面用炭笔写着个极小的“等”字，墨迹被雨水晕开了点，却依旧清晰。
“等。”陈默把叶片夹进东巴纸册，“这就是时间最实在的模样吧——绕着圈等，等融水漫过石头，等铜铃长出新穗，等雪鹑带来下一片叶子。”
林夏已经用孔雀蓝的线给铜铃编好了穗子，穗尾缀着颗小小的雪粒形状的琉璃珠。“挂去湖边吧，”她举起铜铃，阳光透过琉璃珠，在地上投出个旋转的光斑，“让星之民远远就能看到。”
三人往湖边走时，老周突然停住脚，指着雪线的方向：“看！那是不是……”
只见雪山半山腰，一道银光正顺着螺旋轨迹往下滑，不是雪崩，速度慢得像羽毛飘落。陈默眯起眼，看清那是个小小的光团，表面流转着和他胸口印记相似的纹路。
光团在湖边的石头旁停下，铜铃突然剧烈地响起来，红绳系着的琉璃珠迸出细碎的光，与光团交缠在一起。光团渐渐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对着他们微微颔首，手里托着个透明的螺旋状晶体，里面封存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把整个星空都揉成了圈。
“他们来了。”陈默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林夏把铜铃往石头上系得更紧些，铃音清脆得像融水刚漫过冰面：“看，我们的螺旋，他们认得出。”
光团里传出温和的波动，像风吹过青稞架的沙沙声。陈默突然明白，所谓“时间的秘密”，从来不在遥远的星图里，而在他们每天踩出的脚印里——绕着青稞架的圈，系着铜铃的绳，烤饼时手腕转的弧度，还有此刻，光团与人影在湖边并肩站成的，新的螺旋。
雪线还在慢慢升，融水还在悄悄流，铜铃的响声在山坳里打着转，把每个平凡的瞬间，都织进了时间的纹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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